程昱看了劉曄一眼,開口問道:“不知先生是何許人也?”
劉曄拱了拱手,自我介紹道:“在下劉曄,乃漢室苗裔,現為徐州從事。”
“閣下既為徐州從事,想必也該是飽學之士。”
說到這裡,程昱特地停頓了一下,露出一個譏諷的神情,接著說道:“昔日楊雄乃是天下名士,卻一時屈膝,為王莽作賦,難道不是逆賊是什麼?”
“我主乃是兗州州牧,數年來南征北戰,隻為保境安民。”
程昱說到激動處,竟站了起來:“可陳宮、張邈等人,卻依仗有些虛名,不服我主管束,因一己私利,煽動叛亂,這不是逆賊是什麼?劉使君也是一方州伯,執掌徐州,難道能容忍名士對抗法令,煽動叛亂嗎?”
劉曄一時之間,竟啞口無言,他總不能說你曹操那個州牧是私相授受,根本不是朝廷任命的吧。
畢竟劉備的徐州牧也是私相授受的啊。
這要是說了,可不就是連自己老板的臉子也一起打了嗎。
“聽聞貴主在兗州可是名聲掃地,如何能與我主相比?”
這次說話的人是魯肅,他正色道:“貴主於兗州橫征暴斂,我主於徐州輕徭薄賦;貴主於兗州烽鼓不息,我主於徐州休養生息;貴主於兗州殺人如麻,我主卻於徐州救人無數。”
“如此一說,貴主如何能與我主類比?”
劉封隻想說不愧是你啊。
把拍馬屁都說的如此義正辭嚴,讓人信服,真不愧是你魯子敬。
程昱朝著魯肅問道:“請教先生尊姓大名。”
魯肅客氣的回道:“不敢當,在下廣陵魯肅。”
程昱點點頭,以示知曉:“魯先生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主雖連年動兵,卻並非好戰成性,實乃是為了兗州百姓。我主於兗州危亡之際接任,先敗青州黃巾,又擊黑山賊寇,再退南陽袁術。貴州前任方伯,更是侵吞我州泰山,任城二郡國。更想要深入濟陰、山陽,欺人之心,毫無遮掩。此等危急存亡之際,我主若是不起兵征戰,兗州安能存續至今?”
“即便兩次征伐徐州,那也是陶謙先謀我州,後又對我主家人痛下殺手,如何能怪到我主頭上?”
不得不說,程昱的解釋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至少到目前為止,曹操還真沒有對外擴張的侵略行為。
打徐州本來應該是他起飛的一步好棋,可結果卻成了兗州叛亂的導火索,隻能說曹操在徐州問題上處理方式太過心虛了。
是的,就是心虛。
說出來大家可能都不敢相信。
曹操在和陶謙動手之前,不但覺得自己是弱勢,而且還認為自己的勝算遠遠小於陶謙。
最有力的證據就是他在戰前吩咐自己的妻子,若是自己戰死,讓他們不要投奔袁紹,而是去陳留投奔張邈。
從這點就能清楚的看到,曹操當時對陶謙是有多畏懼。
當時的陶謙可是擁有徐州五個郡,豫州一個郡,兗州兩個郡的龐然大物。
而名義上擔任兗州牧的曹操,其實際地盤隻有一個東郡,而且更可怕的是,就這一個東郡的地盤,還不完全是他掌控的,裡麵有著太多的袁紹影響力。
一個很明顯的地方就在於曹操接任兗州牧之後,立刻把州治遷到了鄄城。
這個地方相當有意思,它緊鄰黃河,對岸就是東郡。
而且鄄城這個城市的歸屬,在東漢末年也是有爭議的。
比較公認的是認為他屬於濟陰郡,另外一派則認為他在東漢桓靈二帝時期,從濟陰劃給了東郡。
不論哪種說法,都證明了鄄城是東郡最南邊。
這完全體現出了曹操心虛的底色,以及想要試探掌握其他郡國的心態。
以一個郡國打八個郡國,也難怪曹操會做好戰死的思想準備了。
也正是因此,以想象不到的輕易程度就大敗了陶謙,不但將他從兗州內趕走,還一路追殺到徐州境內。
他雖然打贏了陶謙,但心裡卻害怕陶謙的反撲,在他的印象裡,陶謙是極其強大的。
正是這種矛盾的心理,讓他做出了劫掠徐州的決定。
平心而論,如果曹操是真的自信到想要征服徐州,是絕對不會如此反常的。
此時的曹操就像是一個小偷,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成功的闖入了金庫。巨大的欣喜和害怕,讓他隻想著瘋狂撈一筆,而不會是想要把金庫據為己有。
等到他真想把金庫據為己有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上了金庫的黑名單,最後隻能把金庫委托給了臧霸代管。
程昱的解釋成功堵住了魯肅的嘴,讓他沒法繼續抨擊曹操的殘暴。
如果繼續說下去,那主動侵略兗州,霸占泰山、任城的陶謙是什麼,而現在同樣占據任城的劉備又是什麼。
得到劉備眼神暗示的糜竺站了出來:“不知尊使此來,所謂何事?”
程昱立刻見好就收,朝著劉備拱手行禮道:“特為兗、徐兩家消除誤會,同修共好而來。我主顧念舊情,不想同劉使君為敵。故此,他願退讓一步,親自出麵表奏臧霸為任城國相,而徐州則援助我兗州十萬石糧食。雙方以此來達成兗、徐兩州的安定。”
程昱如此坦誠的放上了籌碼,劉備有些動容,不過這個條件隻是剛剛達到了徐州方麵商量好了的底線之上,這還不包括那援兗的十萬石糧食。
因此,陳登起身回絕道:“臧太守此時已是任城國相,何須勞煩曹兗州再表?況且我徐州也沒有多餘的糧食,這兩年流民四起,我主不得不賑濟災民,如何還有多餘的糧食。”
“這些流民自何處而來,想必曹兗州會比我們更清楚。”
陳登冷笑道:“我主其實倒是在為貴主還債。依我之見,既然曹兗州有舉薦之心,那不如代我主表舉山陽郡太守如何?”
程昱心中一沉,果然劉備一方對山陽郡虎視眈眈。
以程昱的見識,自然早就能看出這一點,不過這也是兗州方麵無法接受的條件,這已經遠遠超越了兗州的底線。
不過既然是談判,那自然還有得談。
雙方開始唇槍舌劍,彼此互相試探。
劉備則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發。
劉備要說話的時候,那就得一錘定音,否則輕則為人所輕,重則利益受損。
漸漸的,劉備也從對方的話裡聽出來些東西。
果然和自家好大兒推斷的一樣,山陽郡是曹操的紅線,一個任城國國相已經是底線了,再敢染指兗州任何一個郡國,對方都會徹底翻臉。
不過從程昱的話裡倒是能聽的出,割讓湖陸縣並非不可商量。
最後雙方達成一致,曹操會親自表奏臧霸為任城國相,同時割讓湖陸、費縣和華縣三城,兗、徐達成同盟,雙方可互通商旅,不再敵對。
另外,豫州的潁川郡由兗州收複,陳國、梁國則保持現狀。
從這一點上來說,可以看出曹操下一階段的攻略重心應該確實是放到司隸和關中了。
陳國和梁國恰好遮蔽了兗州的腹部,再加上潁川的遮擋,哪怕汝南被劉備拿下,雙方也不至於立刻就沒了緩衝區域。
從這點上來看,曹操確實還是非常務實的。
陳國和梁國都是帶刺的果實,雖然看著極其豐美,可卻紮嘴。
如果沒有對手的話,那硬吃也就算了。
有對手在旁邊,若是自己再硬上的話,很可能就便宜了對方了。
在徐州上,曹操已經吃過一次虧了,自然不想在同一個坑裡摔倒兩次。
總體來說,這次達成的協議,徐州方麵是比較滿意的,而兗州方麵也沒覺得吃虧。
曹操給了程昱八個縣的指標,程昱隻讓出了三個縣邑,可謂是立下了大功。
可徐州這邊也血賺,因為程昱讓出來的這三個縣邑,反而是最為重要的三個縣邑。
尤其是其中的湖陸縣,其他七個縣綁一起都沒他重要,有湖陸縣在,曹操就能威脅到南四湖以及周邊的水域,就有反擊的可能。
讓出了湖陸縣,倒確實是擺明了退讓的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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