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以為,曹公可會坐視徐州奉天子以討不臣乎?況且在彼輩眼中,隻會覺得明公是挾天子以令諸侯。”
劉備額頭細汗更為密集,忍不住解釋道:“備從不曾想過挾持天子,備一片忠心……”
此時,荀攸突然插話道:“明公,此事之重,非是您如何想的,實是袁本初,曹孟德、袁公路,甚至劉正禮,劉景升何所思也。”
劉備登時啞然。
他也清楚,有些事情,當真就是解釋不清的。
你越解釋,彆人越覺得你心虛。
就在此時,堂外傳來近侍的聲音:“啟稟明公,彆駕、治中在外求見。”
“快快有請!”
劉備趕忙站起身:“備當親自出迎。”
往外走的時候,劉備偷偷的擦拭了下額頭,一片衣袖亦然濕透。
荀攸、郭嘉自然不可能托大坐在堂中,兩人同時起身,跟著劉備前往堂下迎接二張。
片刻後,二張、荀攸、郭嘉五個人又在後堂門口碰了頭。
轉個彎又湊到了一起,大家也不尷尬,荀攸和郭嘉還很禮貌的請二張先走,這才重新回到堂上。
等眾文士入座之後,劉備真心誠意的詢問道:“諸位先生,先前堂上可是有話要說,備如今方寸已亂,還請諸位先生教我。”
張昭、張紘二人聯袂前來,所為的自然也是迎駕之事。
先前退堂,不過是覺得此事太過重要,想要將不夠資格的人等清退出去而已。
張昭當先對劉備諫言道:“明公,天子不可迎,卻也斷不可送給袁紹。”
張紘在旁捋須頷首,顯然這是他和張昭議論之後的結果。
劉備也有些吃驚,沒想到身邊最為得用的四位文士,竟然一起反對迎接天子來徐州。
其實二張的性格都是偏向於剛烈的,尤其是張昭,更是剛烈勇毅,性格堅強。
可曆史上張昭也的的確確當了帶投大哥,這是怎麼洗地都洗不白的。
但客觀的說,張昭之所以會成為帶投大哥,雖然表麵上是有降漢不降曹的味道,可內在原因還是因為曹操已經統一北方了。
當時的南方在完整的北方麵前,完全就是個小卡拉米。
荊、揚兩個州加一起,人口還沒有河南一半多,這還沒算河北四州和關中。
張昭等傳統士族,自然不會為了孫家想要割據地方而反抗中央,更彆說孫權的端水水平太厲害了,弄的張昭這種老臣其實是挺不滿的。
在張昭他們來看,我們是在你們孫家危急關頭來幫忙的,幫著你安撫地方,穩定江東。
孫策死的時候,我們都儘忠職守,扶著你這個幼主坐穩了江東基業。
結果你剛能走路,就開始玩平衡端水了,削弱我們的權力。
這換誰心裡都不舒服啊。
可現在卻是不同,現在天下雖然已是爭龍之世,卻沒有一家獨大的情況出現。
哪怕是最強諸侯袁紹,其根基其實也隻有冀州一州之地,比起劉備來雖然強,卻並非完全不可抗爭。
彆的不說,劉備隻要趕在袁紹像曆史上那樣名義上一統河北之前,拿下揚州,就有了和袁紹一戰的本錢。
若是還能再吃掉部分豫州,甚至是豫州全境,那實力將會反超袁紹了。
很多人以為官渡之戰前,袁紹是河北之主,掌控四州。
其實這個認知是錯誤的。
袁紹巔峰期都沒有真正擁有過河北四州,他隻是名義上拿到了這個稱號罷了。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袁紹對青州的統治,影響力最深的僅黃河以北的平原國,黃河南岸的齊國、濟南國、樂安國這三個郡國,影響力就很一般了,至於北海和東萊,就根本沒有真正被袁家占據過。
青州這般模樣,可在河北四州治中,已經是除了冀州外,情況已經是最好的一個州了。
整個幽州被撕裂成三份,各歸其主。
遼東四個郡國全境歸了公孫度,這就去了三分之一多了。
剩下的七個郡國,以南北為分界線,被撕裂成兩半。
北邊的被各個少數民族,包括鮮卑,烏桓等部族侵吞,名義上奉劉虞之子劉和、鮮於輔為主。
南邊的才是袁紹的二兒子袁熙的地盤,就這,還是靠豪強支撐才穩定的住。後來在袁曹之爭中,幽州全程打了醬油,袁熙本人還死在了當地的叛將手裡。
最慘的就是並州了,諾大的一個並州,下轄九個郡國,可實際上袁紹的侄子高乾能夠掌控的,僅隻有黃河邊上的上黨郡和太原郡。其他的七個郡國,竟然全部落入了南匈奴、鮮卑、烏桓等少數遊牧民族的手中。
袁紹這個河北之主,最大的基本盤依舊是冀州,真正能夠大規模出錢出糧出兵的,也隻有冀州。
劉備在好大兒輔佐下經營起來的徐州,欣欣向榮,生機勃勃,但凡能夠再有個三五年時間用來發展,再拿下揚州,那可就真的一點都不虛袁紹了。
哪怕隻是現在,隻要袁紹沒和曹操、袁術真心實意的聯合起來,劉備怎麼都是有一戰之力的。
畢竟真要和袁紹單挑的話,他北邊幽州是半點力量都抽不出來的,並州也一樣,隻有青州的袁譚可以助力一把。
但劉備在青州也有孔融、呂布、張邈等盟友。
劉備考慮了片刻後,詢問道:“先生,若是天子不可迎來徐州,那該如何安頓天子?”
“明公,天子此次東歸,乃是欲還都洛陽。”
張紘開口道:“既如此,明公何不隨了天子之願,儘量擠出一些人手錢糧,為天子修繕一下神京,想必天子定會滿意。”
張紘的意見讓劉備有些心動。
若是如此,未必不失為一條良策。
“明公,子綱之見雖然合理,卻不符合我州利益。昭有些他想,還請明公斟酌。”
張昭開口,先是讚同了張紘的想法,隨後又提出了微調:“昭以為,與其修繕神京,不如將天子安置於潁川更為有利。”
劉備默默回憶了一下潁川郡的位置,發現這地方確實不錯。
洛陽的話,對徐州而言頗有些鞭長莫及。
袁紹卻隻需要走河內郡,然後自孟津渡黃河,即可至洛陽城下。
曹操要去洛陽,也非常方便,隻需要沿著黃河一路向西即可。
唯有劉備,想去洛陽,路途遙遠,而且還受製於人。
可若是把天子安置在潁川,不但離開袁紹更遠了,反而更接近徐州了。
最重要的是,相信這一提議,曹操應該會支持自己。
張昭和張紘的意見雖然不一樣,但出發點卻都是以劉備的角度出發的。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轉變,也是和局勢密不可分的。
眼下的二張不過三、四十歲,年富力強,是為官的黃金時間段。
而赤壁之戰時,張紘已死,張昭也已經是五十多的老人了,還遭遇了孫權的排擠和打壓,張昭怎麼可能還會支持死戰。
不同的進取心,不同的局勢,不同的君臣關係,也決定了他們的抉擇是不一樣的,甚至是南轅北轍的。
在這種情況下,二張的態度自然和江東時期不可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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