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府,景清堂
斑駁的燭火,透過紗幔。
四周的門窗緊閉,一股淡淡的藥香縈繞在房中。
雷霜猛然睜開眼睛,看著四周的一切,緩緩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感覺有點吃力。
這幾日,他其實已經醒了,可是不知為何總是無法睜開眼睛、就連說話也困難。
那一天,他從阿爺那裡回來,看似無事,然則受傷不輕,這是雷家老祖對他的懲罰。
周圍偶爾會傳來一些模糊不清的聲音,有中年婦人,有少女,也有老翁的說話聲。
此時,聽到裡屋有細微的響動,外間的侍女急匆匆跑進來。
“少爺,少爺,你醒了。”
這聲音明顯帶著一種發自心底的喜悅和激動。
雷霜熟悉這個少女的聲音,是這幾日一直在照顧這具身體的小丫頭,是“月兒”姐。
“我這就去稟告夫人。”
“給,給我一杯水。”雷霜吃力的撐著身子,嘗試坐起來。
在小侍女的攙扶下,雷霜才艱難的斜靠在床頭的軟墊上。
瘦小的侍女,一身粉色羅裙,憔悴的臉上此時堆滿了開心的笑容。
“少爺慢點喝,小心嗆到。”
雷霜沒有回話,多日沒有飲水,他渴得厲害。此刻隻想大口喝水,那會管身邊小侍女的關切囑咐。
“噗嗤”一聲,雷霜還沒反應過來,小侍女就上前,擦拭著雷霜衣袍上的水漬。
“無妨,重新給我倒杯茶水。”
“少爺,您這次一定要慢點喝。”小侍女重新捧上一杯茶水,遞到雷霜身前。
接過精致的白瓷茶盞,雷霜眼角瞥到一道人影,急匆匆走進房中,若不是有身邊一位中年婦人攙扶,怕是會在進入房中那一刻就跌倒了。
“霜哥兒啊,你終於醒了,可嚇死為娘了。”
房中,有紗幔相隔,雷霜又是斜靠在床頭,喝著茶水,見一個婦人風急火燎的衝進來,剛進入房中就喊自己。
微蹙的眉頭剛剛舒展看來,就見母親,雙眸中全是喜悅之色,略帶高興的哭腔道。
“霜哥兒啊,你這次著實嚇死為娘了,醒過來就好,醒過來就好。你若是為娘一定要去找你阿爺”
“唉~~~霜哥兒你怎麼這麼不聽勸呢。”華服婦人坐在床頭,左右打量著雷霜,眼眶還泛著紅,不知哭過了多少回。
伸手要去撫摸雷霜臉頰,卻被雷霜輕輕抬手,用茶杯擋住。
“娘。”
雷霜沉吟片刻,聲音乾澀道,“我餓了。”
“是為娘糊塗了,”華服婦人朝著身後的侍女吩咐,“還不快去,將少爺平日喜好吃的統統上一遍。”
華服婦人話音剛落,站在他身後的中年仆婦輕咳一聲,“夫人,畫大夫囑咐過了,少爺不易”
“對,對,是娘糊塗了。”華服夫人拍了拍額頭,慎重道。“小蘭,給霜哥兒先準備一些清淡的湯食。”
“是,夫人。”
隨著外間一名侍女應聲離開,雲霄將手中茶杯遞給一旁服侍自己的貼身侍女。
雷霜眼皮輕跳,這幾日,他躺在床榻上,知道這是阿爺不想讓他再去找雷琰他們的麻煩,或者是另有深意。
“娘,我真的已經好了。您就不要再擔心了。我不會”
眼見母親就要上來摸他身子,雷霜不得不輕揉了揉額頭,解釋道。
“不會再像以前那般鋒芒畢露。”
旋即,雷霜眼底閃過一抹冷芒,雷琰,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二房。
“放心吧。”雷霜見麵前的母親還是一臉擔憂,語氣放緩了不少,“我會照顧好自己。”
“我,霜哥兒啊,你當真沒事了?”
華服婦人臉上那一抹擔憂之色還是不曾散去,雙手拿起被角,給雷霜蓋在胸前,這才看到兒子單薄衣袍上的水漬。
她側頭看向一旁侍立的侍女,臉色陡然轉冷。
“是奴婢的錯,奴婢”那名侍女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慌忙求饒。
“和她無關,是我自己不小心。”
“還不去拿件新衣袍來?”華服婦人側頭俯視著跪在地上的侍女,語氣清冷。
隨著兩大碗七寶羹入腹,還有一大壺參茶。
看著自己寶貝兒子額頭滲出熱汗,臉色有了紅潤之色,華服婦人從一旁小侍女手中拿過錦帕,親自為兒子擦拭掉額頭、鬢角還有臉頰上滲出的汗漬。
“霜哥兒啊,以你暫時還是不要出景清堂,等你阿爺氣消了再”
剛醒過來,雷霜默默點頭,算是暫時應承下來。
送走了母親,雷霜趁著暖陽,躺在庭院中一株華蓋古樹下的竹椅上,肆意感受著舒服的空氣。
白牆綠瓦,庭院四周的各色花卉散發著淡淡的幽香,讓雷霜剛剛舒展的眉頭再次蹙了起來。
雷霜眸光緩緩掃過四周院牆下的一排爭鮮鬥豔的各色奇異花草,語氣下意識轉冷了幾分。
不知少爺為何如此,小侍女月兒放下剛剛端起的雕花青瓷茶壺,回想了片刻,回答道。
“回少爺,這是李管事命人擺在這裡,說是少爺躺床榻上,最喜歡看到窗外的花海。”
雷霜側頭看了一眼,院牆下那片花海正對著他休息的內室窗口。
若是自己醒來,還真可以看到窗外的花海景象。
雷霜右手食指輕扣竹椅扶手,略微沉吟片刻,腦海中逐漸出現一個中年憨厚男子,負責操持雷府的外院。
“李客?”
雷霜眸光始終落在院牆下的那片花海,特彆是其中幾盆開得的奇花。
“讓人去將李管事請過來,就說我要召見他。”
雷霜微微頷首,響起方才始終站在外間門口的一個男子,時不時偷看向內間臥室。
昂起腦袋,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雷霜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
足足在床上躺了數日,身體渾身發痛。
雙手撐住,雷霜吃力的坐了起來,嚇得一旁的月兒躬身扶住,擔心這位脾氣越來越難以琢磨的少爺又要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忐忑之際,耳畔就傳來的雷霜淡漠的聲音。
“將那幾株花草連根毀掉!”
雷霜抬頭連點數下,幾乎是花海中品種最為名貴的幾株奇異珍品。
“少爺”
不僅是月兒,就連守在月亮門下的幾名侍女也是一臉驚詫,那些奇珍花草可是李客管事親自送過來。
“怎麼?本少爺使喚不動你們了?”
雷霜語氣加重了幾分,甚至還咳出了聲。
心中也是慶幸,若不是自己想出來曬一曬快要僵硬的身體,還發現不了這些隱藏在花海中的異數花草。
幾名侍女不敢遲疑,小心走進花海,一步三回頭,紛紛看向竹椅上閉目養神的雷霜。
“還愣著做什麼?手腳麻利點。”
雷霜以手扶額,撐著身體微微前傾,不斷揉著眉心。
暖陽,樹下,香風拂過院牆下的花海,沒多久,雷霜就沉沉睡去。
不知不覺,他眉頭皺起,在月兒等人眼中,自家少爺或許又在做噩夢了。
“少爺,少爺”
不知過了多久,雷霜耳畔傳來院中月兒等幾名侍女丫頭,焦急的呼喊聲。
待眼前的視線漸漸清晰,他看清了月兒那張清麗的臉頰上滿是擔憂、害怕。秀眉緊鎖,發出痛苦的悶哼。
徹底清醒過來,雷霜才發現自己仍舊深處景圓花海,周圍靜謐、安詳。
長出了一口氣,方感覺到自己正死死抓住月兒伸過來的皓腕,此時已經箍出了一圈淤青紅痕。
雷霜悄然放開月兒的手腕,順勢從月兒手中拿過錦帕,擦拭脖頸上的冷汗。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之前,雷霜陷入噩夢之中,是月兒守在身側,擦拭他額頭滲出的冷汗。
“少爺,要不奴婢重新幫您沐浴更衣?”
感受著後背冰涼一片,再次想起腦海中那一幕。那是他在劍氣山秘境中的一段往事。
雷霜低眉掃了一眼,不遠處那些被拔除的奇異花草。
一眼就認出其中的七心蓮、青芙蓉、百葉花,這些是可以讓人身體虛弱的奇花異草。
想到自己身邊丫鬟還有母親身邊的丫鬟聽到李客的名字,居然敢違抗他的命令,雷霜右手攥成拳頭,食指輕輕摩挲著眉心。
“阿爺,你居然為了二房就要將我徹底壓製!”
雷霜喃喃自語,眸中的寒芒閃動。
雷霜不再多言,隨著月兒返回房中沐浴更衣。
“你們這是做什麼!”
院門處忽然出現一人,看到幾名丫頭侍女正在將花海中的花草連根鏟除,怒聲道。
花海中站著的幾名侍女,正躬身拔除其餘的珍貴花木,見來人一臉怒容,花容失色,驚慌不知所措。
一名景清堂丫頭重重呼吸了幾口氣,看了一眼低頭沉思的少爺,迎上李客那氣衝衝的眸光,不卑不亢道。
“回李管事,我們是奉少爺之命。”
“少爺?”
李客臉上怒容瞬間收斂,狐疑的看向幾人,有些懷疑的問道,“是霜少爺?”
沐浴之後的雷霜神清氣爽,換上了一件素白錦袍,他所坐的竹椅和垂花門門間,恰好被一顆古樹所擋,從院門外急吼吼進來的李客,一臉焦急。
自從雷霜臥床不起以後,這位李管事每日都會去一趟景清堂,在府中眾人眼中儼然是一位忠仆。
“李客!”
李客正在思索,院中古樹之後就傳來雷霜的聲音。
“哎,少爺,我在,我在。”
李客快跑上前,沒幾步就繞過院牆下的花海,眼角餘光還刻意瞥了一眼幾名侍女腳下那些已經被拔除的花草。
待看清那些奇珍花草,李客心中一跳,臉上也開始變得複雜。
待來到雷霜身前,他身體躬著,將頭埋得很低。
“怎麼樣?”
雷霜淡淡開口。
一時摸不著頭腦,猜不出這位霜少爺到底猜出了哪些端倪。
李客緩緩抬起頭,可還沒等他將身體抬起,就被雷霜一腳踩在麵門。
“噗通一聲。”
兩人同時跌倒。
雷霜跌坐在竹椅上,李客跌坐在地上。
迎上雷霜那雙冰冷的眸子,心中便是一突。
“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