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藏著事啊,年輕人?”
粗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路明非回頭,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
這個陌生的男人介於中年到老年之間,國字臉的鬢角處已經冒出幾根零零散散的白發了,眼眶深邃而黝黑,最吸引視線的是他那雙黑色的老眸,裡麵寫滿了滄桑和閱曆。
男人給路明非的感覺就像是一本封皮老舊落滿灰塵的書,會讓人有一種撣去塵土翻開閱讀的衝動。
“故事兄,啊不對,大叔,您是?”路明非禮貌地問,心裡震驚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人長著一張看上去就好像在說“我很有故事”的臉。
“我叫健次郎,這家居酒屋是我開的。”男人微笑著指了指寫著“東京の居酒屋”的木色牌匾。
“我剛才就在想這麼大和民族長相的人會是誰,原來果真是居酒屋老板啊。”路明非起身抖了抖襯衫上的褶子。
“想不到來中國有一段時間了,還會被人一眼就看出是日本人,我有這麼失敗嗎?”居酒屋老板撓了撓自己黑白交雜的頭發。
“其實中文發音什麼的已經很棒了,就是氣質和打扮還是有點顯眼。”路明非心說你一身室町時代的黑色羽織服,塑料的中文裡夾著刺耳的關東話口音,這還看不出來你是日本人就有鬼了!
“哈哈哈哈,其實在中國生活慣了,非節日與祭供這些重大場合我也不會穿和服的,不過剛才那位陳小姐讓我務必要穿上,還得拿出一件給她也換上,她說這樣才有在東京用膳的真實感。”居酒屋老板笑著說。
“這麼說,大叔你真的是從東京為了追妻不遠萬裡來到中國?”路明非滿懷好奇地問。
“嗯……也可以這麼說吧,妻子生前總是念叨著她出生長大的故土,於是我就陪著她一道回來了。”
和煦的斜陽下,男人板正的臉上滿是柔情。
“抱歉,我不知道令妻已經……”
“無需抱歉,你們中國不是有句話叫不知者無罪嗎。”居酒屋老板輕輕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況且這件事從來都不是我的禁忌,因為哪怕她去世後我依舊能感受到她還一直形影不離與我日夜相伴。”
“哪?!”雖然說大白天,但是聽到這句話路明非的背脊還是不受控製的湧上一股寒意,他滿懷警惕地左顧右盼。
“這兒。”居酒屋老板左手指了指自己脖子前一枚月牙形狀的吊墜,“她的骨灰我一直貼身攜帶著,所以我也就留在了這裡,陪她一起生活在她的故鄉。”
“原來如此,大叔你還真是用情至深啊!真男人!”路明非鬆了口氣,旋即感慨萬千地衝男人伸出大拇指。
“我要是真男人的話當初就該果決些,菊她也就不會葬身在那個雨夜。”男人用無比平常的語氣說出這句話,沒有任何的沮喪或是自嘲,就像是在說他店裡一盤生魚片賣1500円這種稀疏平常的小事而不是死了老婆這種天大的事。
“菊?您妻子是叫這個名字嗎?”路明非輕聲問。
“不是,在歌舞伎町第一次見到她時,我就覺得這個女孩像一朵小小的矢車菊,矢車菊的花語是遇見和幸福,我希望她能永遠如那素色的小花一樣,純淨、美好。”回憶起與心愛的女人初遇的場景,懷念之情像是一條安靜的小河一樣在男人飽經風霜的眼中流淌過。
“歌舞伎町……”路明非心說這應該不是什麼正經女孩待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