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不再,列車與軌道間巨大的摩擦聲用力擠壓著耳膜,一下子從極致的靜到極致的躁,路明非的腦子裡像是有一千隻蜜蜂在同時振翅,嗡鳴不斷。
觀世正宗的刀鋒刺入鐵皮裡,他正用這柄刀支撐著他的身體以防在飛速行駛的列車上被突然甩下,風在他的耳邊呼嘯,拉出尖銳的音調,這是超過一百公裡的時速,正常人被甩下絕對會被巨大的動能碾得支離破碎。
可路明非不是正常人,他滿腦子都在思考這一趟列車究竟是不是駛向那個神秘的死人之國……
忽然有一滴水砸落,在路明非的臉上迸開。
他仰起頭,然後是更多的水珠,天空中好像下起了雨,或者說今天夜裡這座城市本就被暴雨覆蓋,雨水仿佛從天心的一點落入了他的眼眸裡……可這裡是地鐵站裡,頭頂是厚厚的岩層,距離地麵足足有二十米以上的深度,哪怕是天上在下硫酸也不該浸透到這個位置來。
暴雨洗刷著隧道與列車,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路明非身上,風中也摻著濃濃的寒意,疾風刮在他的臉上和胸口,仿佛要撕裂他的皮膚。列車循環往複地單調震動,他漸漸習慣了這樣的頻率。
一塊碎石從頭頂砸落,路明非險之又險地躲過,列車的尾部近乎看不到一絲光亮,他能避開是憑借著一次又一次的任務中鍛煉出的一種特殊“嗅覺”,能嗅到即將降臨的危險存在。
隧道的岩層似乎受不了流水的侵蝕,正在崩塌,越來越多的碎石落下。路明非翻身才在告訴行駛的列車頂上,觀世正宗刺入更深,他猛力縱拉,然後橫切,鐵皮被掀起一塊一人大小的出入口,他縱身一躍,平穩地落在車廂裡。
車廂裡是一片漆黑,濃鬱的黑色與死寂包裹著這兒,比無人的月台更加詭異。隨身攜帶的手電筒派上了用場,慘白的燈光射出,打在地板上,座椅和扶欄鏽跡斑駁。
路明非這幾天把整座城市的地鐵每條線路反複坐穿,他近乎踏上過每一班列車,這些昂貴的鋼鐵野獸們每天都定時定點會有人維護,光潔如新,從沒有哪一輛會如此破舊不堪……像是荒廢了上百年。
他手持手電筒向更深處的車廂一步步走著,腳步踩著陳舊的鐵皮上“嘎吱”作響,越往深處的黑暗走,手電筒的照明效果就越差,好似連光線都被吞噬了,他好像從現代走到了古代,時間在這裡被攪得混濁而虛無。
眼前開始出現枯骨,骨頭越來越多,有人骨也有獸骨,腳步踩在上麵輕輕一碰就會破碎,路明非彎腰碾起一抹枯骨的粉塵,已經風化了,看起來這些生物死了至少有上百年!
他們都是被困在尼伯龍根裡找不到出口,所以死在這裡了嗎?還是……
路明非眼神一閃,好像有個黑影從前方的顱骨裡一閃而過,這裡太黑了,看不清蹤跡。
路明非站起身,將電筒的光圈掃高了幾分,斜上方出現一條扭拐的直線。他眯著眼望去,那是城市一號線的站點圖,上麵密密麻麻的小字標識著每個站點的名稱,可是站點圖屏幕黯淡,沒有顯示列車行進在哪兩個站點之間。
慢慢將一整條站點掃視過去,當視線凝固在最後一個站點時,路明非瞳孔皺縮。
bj地鐵一號線是從蘋果園到四惠東,很多年前四惠站曾經叫過八王墳站,那時候複興門到八王墳也叫“複八線”,但很快就改名了……此時路明非眼前站點圖上的終點站就叫“八王墳”!
可改名已經至少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這趟地鐵難不成是從三十年前穿越而來的一輛……幽靈列車?
忽然間,路明非的瞳孔驟然縮成一點,他的身體猛地僵住。在電筒明亮的光圈打在站點屏幕的反光裡,他看到了微弱的金色光點……
不是一個,也不是十個……而是成百上千!白皙的燈光裡透著無數暗金色的淡點……就像純透的湖麵下藏著密密麻麻微金的光芒,一雙雙窺視的眼睛!
路明非很自然地把電筒的光圈上移,腦袋下垂,視線卻向下瞥去,卻隻能看到漆黑一片。
可鐵質的車頂板反光效果應該很好,哪怕已經遍布鐵鏽與汙漬,也不該如此黯淡……光線被什麼東西給吞噬了!
路明非並沒有選擇與那些東西直接對視,他保持著電筒向上的姿勢,餘光望向列車的玻璃。一陣“咚咚”的巨響漸漸壯大,在這寂靜的半封閉空間裡,如擂鼓般……那是路明非的心跳。
假設你在一個空無一人的列車車廂裡漫步前行,探索著這輛幽靈般的列車來自於哪個年代,你已經走了很遠,卻不知頭頂一直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著你,悄無聲息。燈光一照,那些眼睛閃著詭異的金光,任何人的心臟都會猛跳不止……
甚至心臟驟停!
路明非忽然明白腳下這些被困在這裡的生物是如何慘死的了!
原來滿滿一列車的穹頂都是怪物,它們擁有著暗金色的眼瞳,倒掛在路明非的頭頂,此前一直熄滅著,現在被新鮮的血肉喚醒,一雙雙地成排睜開。
它們身上的骨骼細如蠅腿,骨架之間黏著極薄的膜,它們的翼端長著利爪,利爪如人手一樣是五指,指甲銳利得像是日本刀的刃口,渾身閃著美麗的古銅色光澤,像是巨大蝙蝠和爬行類的集合體。
死亡的氣息在它們身上織成花紋,美麗而猙獰,路明非知道這是何種生物,愷撒的言靈就是以這種妖怪般的生物命名的,他也意識到為什麼從他進入列車到現在都沒有聽到一絲聲響,因為這些家夥都是控製聲音的專家……
鐮鼬!
這本是不該存在於世上的怪物,可現在卻活生生出現了路明非的頭頂,滿滿一列車,不,是滿滿一窩!路明非闖入了他們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