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問題並不是路明非直接轉告楚子航,讓他與源稚生當麵對質,路明非隻是稍稍提醒了楚子航他們來日本後遭遇的一些不幸的事,結合蛇歧八家的局勢,說明可能都是由一位幕後之人藏在暗處,用他的黑手推動著一係列事情的發展。
譬如將迪裡雅斯特號的核動力艙改造成一枚核彈,利用自己三人駕駛著這枚核彈衝向極淵深處,將“高天原”炸毀,路明非告訴楚子航這絕不可能是源稚生的主意,以那隻象龜的性格,如果沒有沒有任何人指使他,源稚生是不會昧著良心做出這種背信棄義的事。
再譬如東京灣那場地下拍賣會,這場拍賣會的幕後舉辦人一定在日本黑道中擁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既能喚使隸屬於猛鬼眾的黑道齊聚一堂,又能將拍賣會的地點設立在蛇歧八家眼皮子底下的東京灣,而扼令整個蛇歧八家對這場拍賣會不加以乾預和阻撓,全程視而不見,這說明這位幕後之人在蛇歧八家內的地位甚至超過了一位家主。
還有封鎖日本全境,將自己三人困死在日本境內無法與外界取得聯係,讓輝夜姬建立籠罩整個日本的防火牆,以屏蔽卡塞爾學院和諾瑪的信號……這種種遮天般的手段,唯有在日本擁有滔天權勢的人才能做到。
整個蛇歧八家中權利最大的兩人分彆是橘政宗與源稚生,而源稚生才剛剛繼任大家長的位置不久,他在日本黑道中的地位遠不如在大家長的位置上苦心經營多年的橘政宗穩固,哪怕如今源稚生繼任了大家長之位,他在輝夜姬係統中的權限依然沒有橘政宗高,並且源稚生在蛇歧八家內的聲譽其實遠遠比不上橘政宗。
蛇歧八家聯絡部的長老們向來對從卡塞爾學院留學回來的源稚生頗有偏詞,隻是忌憚於源稚生高貴的皇之血脈和源家家主的身份,再加上橘政宗這位前任大家長的鼎力支持,所以沒對源稚生繼任蛇歧八家大家長的事情發難,但剛剛繼任大家長的源稚生對家族的扼製力相當有限,家族私下裡有不少人稱其為“政宗先生的傀儡皇帝”。
比起源稚生,橘政宗在蛇歧八家中的聲望就要高的多,他是將蛇歧八家帶向鼎盛的功臣,又是能讓所有人信服的領導者,更是最決然最無畏的武士……但就像楚子航所說的,要用如此完美的形象隱藏自己的人,他的內心裡多半隱藏著能吞噬一切的惡魔。
路明非並沒有對楚子航坦露橘政宗的底細,但楚子航的直覺異常敏銳,剖析和辨明局勢原本就是他所擅長的事,楚子航對源稚生所說的橘政宗的三個目的都是他根據路明非的提醒自己猜到的,儘管楚子航也不知道橘政宗複活“神”究竟想從“神那裡得到什麼”,但他很聰明,透過已發生的事他就已經把橘政宗的本質猜到了七七八八。
靠坐在牆角的源稚生緩緩抬起頭,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和苦澀。
他已經很累了,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在生死的邊緣反複徘回,現在又被告知這麼難以接受的真相,源稚生的雙眼就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他很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靜靜待上一天,呼吸幾口新鮮空氣然後沉沉的睡去,用更多的時間來慢慢強迫自己接受這些殘酷的事實。
可他沒有充足的時間來消化這一切,他必須此時此刻就強迫自己接受。
在繼任大家長之前源稚生也許還有機會可以逃避這一切,不顧一切隻身一人逃往法國,從此天高皇帝遠……可他如今已經是蛇歧八家的現任大家長了,重重的宿命如黑色的帷幕般將他籠罩,他選擇了家族,就意味著拋棄了自己的自由,也就意味著他失去了退路也無從逃亡,源稚生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讓自己的家族安然度過所有的災厄,讓自己的族人少流血。
家族的大廈剛剛發生了內亂,更大的風暴也即將悄然襲來,越是混亂動蕩的時期他越是要擔負起這一切,這是身為大家長的責任也是身為源家男兒的擔當,作為大家長的源稚生必須挺直他的脊背,化作家族的支柱,把家族麵臨的一切困境和苦難都扛在自己的肩上。
為此,他必須握緊手中的刀柄,與那個叫做“宿命”的東西抗爭到底,殺出重圍,頭破血流!
說起來這些還都是橘政宗教給他的,那個男人一直身體力行地教導源稚生什麼叫“男人的責任”、什麼叫“家長的覺悟”,他一直行進在源稚生的前路上,化作為啟明的燈火指引著他。
而現如今源稚生好不容易喚醒了自己的責任心,也做好了覺悟承擔家族的一切……可那個曾經作為他榜樣的男人形象卻忽然坍塌了,照亮前路的燈火暗澹熄滅,前路漫漫,黑暗像是無垠的大海一樣無邊無際,進一步可能就跌入黑色的浪潮裡,永墮地獄,而回頭也已是無路可退。
源稚生緩緩從襯裡口袋裡套出一支被折斷了一半的紙煙,又在渾身摸索了一番,發現火機不知何時已經不在口袋裡了,大概是在和死侍戰鬥的過程中掉落了出去。
“有火麼?”源稚生用嘶啞的聲音問向愷撒。
愷撒伸手摸入襯裡的口袋裡,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隻卡地亞老款的黑金色打火機。
這是在愷撒的牛郎處女秀結束後,高天原裡一位牛郎前輩贈予他的,那位牛郎老前輩見識了愷撒騎哈雷摩托車飛躍人群的處女大秀後驚為天人,覺得愷撒這種透露著高貴和野性的花道頗有他年輕時的風範,愷撒則一邊笑著點頭一邊在心裡暗罵誰有你年輕時的風範啊,自己這一身鐵打的腱子肉可是上過國際世上雜誌的,是老前輩你那身酒池肉林裡泡出來的肥膘能比麼?
可那位牛郎老前輩硬是要覺得愷撒就是他硬漢柔情派花道的接班人,當他抽出一支雪茄遞給愷撒時,發現愷撒用的還是一百日元一支的普通防風打火機,老前輩深深皺眉說這哪行啊,這種庶民打火機怎麼配得上我們這麼俊朗的外表和高貴的身份,於是一巴掌把愷撒的防風打火機拍飛,從兜裡掏出他珍藏多年的這款老版卡地亞黑金色打火機拍入愷撒的手中,說這是作為前輩的一點心意,就當是為了慶祝愷撒的正式入職,愷撒盯著手中的老款打火機,打了好幾次才費勁把雪茄點著……這支火機的年齡幾乎和他一樣大了。
此時愷撒在源稚生麵前猛搓打火機,卻怎麼也打不著,火機口連火星都沒冒一絲……他忽然想起這個火機是不防水的,而他們在進入源氏重工之前經過鐵穹神殿的那條地下河時,整個人都在水裡被衝刷了好幾分鐘,火機也就理所當然的浸水了。
愷撒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把那位牛郎老前輩送他的打火機扔掉,而是再次揣進了襯裡的口袋。
“不好意思,我也沒火。”愷撒對源稚生說道,隨後又玩笑似的建議道,“你可以找楚子航借借火,他自己就是枚火神炮,他的‘君焰’應該能幫你把煙點著。”
源稚生望向楚子航,楚子航則是看了眼源稚生手中的半支紙煙,一本正經地說:“我確實可以用‘君焰’幫源君把你的煙給加熱到煙絲的燃點……不過那樣的話源君你也沒有抽它的必要了,因為你的半支煙會被立刻焚毀。”
源稚生低下頭,又默不作聲地把半支紙煙塞進自己的口袋裡,他低聲說:“我還是決定要當麵找到老爹……找到橘政宗對質,我要親口問問他這麼做的理由,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不然我沒法給那些死去的族人們一個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