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東京某海邊公園
夜風拂過婆娑的樹葉,皓月在微波粼粼的海麵留下一道潔白而扭曲的圓影。深夜的海邊公園裡空無一人,寂靜得有些沉悶。
岸邊的欄杆前站著一個青年男子,他身穿舊襯衫和寬鬆牛仔褲,兩側分開的卷曲長發和黑色細繩頭帶容易讓人聯想到新約福音裡的聖子耶穌。
他靠在欄杆上,一言不發地抽煙,用力吐出一連串憂愁的長霧。
“boss,怎麼大半夜把我約來這裡?”一個盤發的年輕女孩走了過來,語氣中的尊敬勉強蓋過抱怨:
“現在條子可是在滿世界找我們,聽說都已經發布通緝令了,你還敢出來亂跑?”
這個發型酷似“聖子耶穌”的男子,便是二十年前關東最大暴走族團體的首領,圈內人稱「耶穌律動」。
他曾刷新了關東地區多個賽道的速通記錄,也是群馬縣榛名山賽道的記錄前三保持者。
他也曾帶領幾名手下乾翻了另一個幾十人的暴走族團體,搶下一條炙手可熱的賽道。
大家都說他是飆車界的福音聖子,許多崇拜者們慕名而來,爭相加入他的暴走團「天國造物」。
可這樣一個意氣風發的男人,今天卻像是蒼老了二十歲的中年大叔一般,佝僂著背悶聲抽煙。
“狂人亞當.花江前幾天飆車死了。和他相撞的卡車失去控製,正巧把一輛路過的警車也撞下大橋。”首領靠在欄杆上,悲傷地仰望雲端皓月:
“這起車禍引起了不小的社會騷動,條子們打算趁這個機會好好收拾我們已經有同伴被抓了。”
“所以說,boss才更要躲起來啊!”盤發女孩焦急地勸道。
“舞子,這次警方是動真格。”首領搖頭,認真道:“我們躲得過一時,躲不了一世。”
“那那也不能怪我們!”舞子低下頭,委屈巴巴地撅起嘴:
“他那天喝了這麼多酒,說什麼都要打破boss在彩虹大橋的記錄!我們勸了他也不聽.真是的,明明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舞子,說實話,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首領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當初為什麼要組建「天國造物」?”
“那是因為boss你很會飆車,還有號召力,這就是boss命中注定的使命啊!”舞子回答道。
“使命嗎也許吧~”首領又吸了一口氣香煙,將苦澀的笑容隱藏在朦朧的煙霧中。
“加入「天國造物」的成員,有學生,公司職員,藍領工人,黑道,尼特族,也有被社會拋棄的無業人員…”
“其實我和他們一樣,最初成為暴走族是為了釋放壓力,逃避現實生活中的苦悶。”
“因為隻要踏上機車,疾馳在望不到儘頭的賽道上,眼前隻有不斷征服的道路,耳邊隻有風聲和自己的心跳聲.我就能暫時忘了一切,忘了我在現實中是一個多麼平凡,多麼毫無特色,需要向上司和前輩低頭哈腰,連換個輪胎都要擔心交不起房租的普通人。”
“boss,彆這麼說.”舞子捏緊拳頭,也顯得有點失落:“大家都很崇拜你,肯定不希望聽到伱說這些話!”
“舞子,我記得你是高中輟學吧?”首領突然話鋒一轉,問道:
“你是我們組織年齡最小的一批人,卻能坐到頂層乾部的位置,非常了不起。如果有一天「天國造物」解散了,你準備去做什麼?”
“我不知道.沒考慮過這個問題。”舞子為難地低下頭:“我最近在和一個男人交往,他說讓我搬到千葉縣住。”
“哦,那個混黑道的男人啊。”首領想了想,微微一笑:
“我找道上朋友打聽過,他們都說那個男人脾氣衝動,不過格外講義氣,比那些頂著「仁義」名頭胡作非為的混蛋好多了。”
首領頓了頓,又問道:“可就算是做全職主婦,也得會做家務和燒飯,還要養育孩子吧?隻會飆車有什麼用?”
“boss,你這話太失禮了…”舞子不悅地蹙起眉頭。
“我一開始玩飆車,隻是為了宣泄生活中的壓力,尋找活著的意義。所以我還組建了飆車團,想要與大家分享這份快樂。”
首領用寬大的手掌捂住雙眼,將頭顱微微揚起,繼續自顧自地說:
“可直到這幾天,我才發現我錯了。什麼「暴走聖子」「耶穌律動」.哈哈,我不是你們的聖子,我一直都在逃避現實,逃避未來!而且我還害了大家!”
“就是因為我當初告訴花江,隻要能跑過我的記錄就把首領位置讓給他,他才會奮不顧身地跑上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出事的那個晚上,他還大叫著說今晚絕對能讓我把首領拱手相讓。”
“boss也彆太自責了,其實我們也有錯。”舞子也變得內疚,低頭說:
“我們明明都知道他很較真,還總是起哄讓他和boss比賽。如果我們能早點勸他收手,那天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沒事,不怪你們。”首領用力一拍欄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