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門口等了兩個小時,我的堂哥和堂弟才帶著鑰匙回家給我們開門,堂哥比我大一歲,叫楚懷遠,由於讀書晚才讀五年級,堂弟叫楚誌遠,比妹妹大一歲半,卻和楚靈一樣讀三年級。
兩兄弟經常趕場到我們鎮上都會來家裡找我們兩姐妹玩,交往多自然很熟。
但是這卻是我和楚靈第一次來他們家。哥倆見到我們都很高興,堂哥一邊跟我們聊天一邊熟練的把壩子上雞趕進柴房那邊的雞圈裡關起來,然後才把堂屋大門打開。
堂弟也快速拿起鐵鏟把雞屎鏟到壩子下方的菜地裡去,再拿竹子紮的掃把打掃壩子。
我和楚靈把書包放下後就喊餓,笑話,走了兩三個小時的山路,又在門口等了兩個小時,中午吃的豆花飯早已經消化。現在天都快黑了,還沒有吃到晚飯,早知道就在小鎮上買點吃的帶來了。
堂哥說,“餓了我們先煮飯吃。”
我說,“叔叔和嬸嬸呢?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堂弟接過話,“我爸肯定在哪家打牌,我媽這會兒怕還在坡上,天不黑完她不會回家的。”
“啊?”楚靈大叫一聲,“可是我和姐姐還不會做飯。”
堂弟大包大攬的回答,“沒事,我和哥會。”等到實際動手時才知道,他隻會燒火,而我堂哥隻會熱剩飯。而煙熏火燎的灶房上掛的臘肉我們不會做,而且堂弟還最會持家的說,“等明天讓媽煮給你們吃,今天先吃剩飯菜。”
我們四個小孩積極的把飯端上灶房裡黑黑的八仙桌上時,屋裡已經看不見了,隻能點上煤油燈在桌上吃飯。此時,叔叔和嬸嬸一個都沒回來。在昏黃的煤油燈的照耀下,我和楚靈根本看不清楚桌子以外的地方,已經習慣了電燈照亮的我們完全適應不了這樣的夜晚,桌子上隻有一碗白水煮的時令瓜菜和豆角,旁邊有一碗辣椒蘸水。
堂哥打飯,堂弟端飯,碗是粗瓷土碗,筷子黑漆漆長短不一,飯是包穀麵飯。我們四個小孩一個坐一邊桌子,堂哥和堂弟吃得飛快,而我和楚靈難以下嘴。包穀麵是用門口的石磨推的,彆說去皮,就是麵都磨得不夠細。
本來就不愛吃包穀飯的楚靈端著碗對我委屈的說,“姐,我吃不下。”
我說“你不是喊餓了嗎?多少吃點,明天我帶你去山外買吃的。乖,泡點湯就吃得下了。”
我端起白水菜倒了點湯給妹妹泡飯,又給自己泡了點,再端起來吃的時候,卻聞到了一股餿味,湯麵上還浮起很多玉米麵皮,磨得很粗,很大塊的皮。我抬頭看看吃得很快的堂哥堂弟,把飯餿了的話咽下去,免得傷自尊。
心裡浮起很深的同情心,管他餿不餿,填飽肚子重要,埋頭把飯刨進肚子一大半才放下筷子,實在是吃不下了。楚靈本來就吃不下這飯,勉強挑了兩塊瓜菜吃了,見我放下筷子她也不吃了。
吃完飯,堂弟把洗了碗筷同那碗白水菜和蘸水一起收進櫃子裡插上插銷關起來,說怕耗子鑽進去。然後我們又在還有火星的灶裡添上柴,灶頭上做飯的那口略小的大鍋中加上水,用來洗漱。
我們四個小孩同在一個銻製的洗臉盆用同一張烏糟糟的毛巾洗了臉,又在一個大的木質洗腳盆洗完腳。
嬸嬸才背著一個背籮慢慢的回到家,背籮裡是帶回來的一背豬草和一些瓜菜,放下背籮後才笑著跟我們才說了幾句話,嬸嬸就又轉身跑去切第二天要喂豬的豬草。自始至終,她彆說吃飯,連水都沒喝一口。
我那叔叔直到我們睡了都沒回來過。
老家的瓦房有五間隔出來的空間。堂屋左手邊有兩間,一間做了灶房,另一間中間隔斷成了一個套間,連通灶房的外間用來堆放了豬草和其他雜物,裡間是叔叔嬸嬸的房間。
堂屋右手還有兩間,連著堂屋的那間也是中間隔斷成套間,裡麵很窄,黑漆漆的白天也要點燈。我和楚靈就睡在這裡,堂哥和堂弟睡在最右手邊的一間,我把兩個房間都看了一遍,還是決定選那間黑漆漆的屋子睡。
原因是床全部都是木頭拚接起來的,看得見的床沿和床欄都是像泡水的烏木一樣的黑色,邊緣的棱邊都被時光磨去,變得不那麼硌手了,床上用竹子支著糊滿陳年老垢的蚊帳。
黑漆漆的這間床上除了鋪著稻草外,還鋪了一床棉絮,大花布的床單和被套看起來新一點,也更乾淨一點,而堂哥和堂弟那間就隻有稻草上鋪了床單,蓋的棉絮不但黑還破出了洞,也是大花被麵,但是白色裡襯和棉絮一樣烏黑,也是破了個洞。床上連個蚊帳都沒有,光禿禿的硬板突兀的伸出床圍。我沒去看嬸嬸睡的床,但是可以想象。
我和楚靈帶著卓夕貓躺在床上,感覺棉絮被子是冷浸潮濕的,地麵也是潮濕的,床下堆滿了不知道是些什麼雜物,煤油燈照耀下連個輪廓都看不清。
這樣的環境很詭異,楚靈害怕得緊緊貼著我睡,由於白天太累,她倒是很快睡著了。而我卻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睡,想著爸爸在我們走時絮絮叨叨的交待,當時忙著興奮,沒細想。
現在才知道,他是有預判的,並且準得可怕。也知道了他為什麼塞給我這麼多錢,他擔心我們沒見過農村的生活,擔心我們不習慣農村的一切,最擔心我們餓肚子。
果然,沒有一樣是白擔心的。那他為啥還要我們來呢?我躺在床上想著老父親的動機,耳朵裡卻又聽到嬸嬸把堂屋打開了,然後是進進出出的在堂屋裡拿東西的聲音,不一會又聽見一牆之隔的外麵響起石磨聲。
夜已經很深了,嬸嬸還在推石磨,那聲音嘎吱嘎吱的響,聽著聽著我也漸漸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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