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生我的時候就死了,我爹前不久就為了給我出門過生辰也死了,這還用人說嗎?”柳時衣用小大人的語氣說話,似乎對這樣的名聲毫不在意。
“放屁,你爹娘死了是他們命不好,關你個毛蛋丫頭屁事。誰再敢亂嚼舌根你告訴我,老娘把他們舌頭拔了給他們看看什麼叫真的天煞。”
女人話語之間儘顯凶色,柳時衣卻才聽出來,這人好像並不想賣自己,而是……在替自己說話?
柳時衣覺得奇怪,到底也隻是個小孩,忍不住問女人:“你是誰?為什麼要來找我?”
女人又盯著柳時衣的臉,仔細端詳片刻,長歎一口氣:“我跟你那短命鬼的爹有點交情,你以後就跟著我過。”
柳時衣這下徹底呆住,半晌才反應過來,說話都有點磕巴:“……我、我什麼都不會,而且命不好,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對,對,你得離我遠一點。”
柳時衣像是說服了自己,語調又變回了小大人:“你真得離我遠一點,不然當心我把你也克死。”
女人笑了兩聲,從上往下看著柳時衣:“老娘命硬的很,就你這毛丫頭片子,可沒本事克到我。並且——”
女人揚手彈了柳時衣腦門一下子:“以後再敢說自己是天煞孤星,仔細我把你舌頭也給拔了。”
女人轉身打量了一下茅草屋,一臉嫌棄:“以後不許住這個豬窩了,先跟我去住客棧,過兩日我盤了鋪子,再搬過去。”
她看柳時衣還想張嘴說什麼,又是抬手佯裝要打,威脅柳時衣閉嘴:“再胡扯八扯我打爛你的嘴,讓你乾嘛你就乾嘛,我現在火兒大的很,你爹死了我正愁找不到人發脾氣呢。”
柳時衣小小個頭,卻很懂得審時度勢,本想乖乖閉嘴,但又覺得這麼大的事,總歸是得再說點什麼,憋了半天,乾脆衝女人伸出手。
“……我叫柳時衣,你、你叫什麼?”
女人噗嗤一笑,被柳時衣逗樂,拍了她手心一下:“幸會。我叫煙嫋,你以後就喊我、喊我小娘吧。”
那個黃昏,柳絮大得像是四月飛雪,但天氣也暖和了起來。煙嫋一襲紅衣,成了印在柳時衣眸子上最亮眼的一抹光。
再之後,煙嫋就在流水村定居下來,她開了家叫百花樓的酒樓,憑著自己的姿色很快在村裡站穩了腳跟。流水村本就是個百無禁忌的地方,那個年頭大家更是笑貧不笑娼,沒人議論煙嫋做皮肉買賣,但柳時衣看著她為了養活自己,被一個個油頭粉麵的男人揩油,心裡總不是個滋味。她想讓煙嫋過上不同的生活,煙嫋對她也同理,總覺得她天天要飯不像話,就算在喚春閣做個記賬的也好。
煙嫋本來就不是賢妻良母的好性子,柳時衣那時候也正是冒火上頭的年紀,倆人總是吵架,吵著吵著柳時衣就從喚春閣搬了出去,回自己長大的破茅草屋住了。也是那個時候,柳時衣撿了兩塊好木料子,給柳山和自己那個不知名字的親娘立了牌位。雖然柳山常說活人少惦記死人,但柳時衣還是認為得讓他在下麵多關照一下煙嫋和自己,也不能讓他在地下太清閒。
煙嫋那陣子氣的要命,嚷嚷著柳時衣出去就彆再回來,餓死在外麵自己都不會多看她一眼。但又忍不住讓樓裡的小廝丫頭輪流去坊市盯著柳時衣,有時候看她討飯的“收成”不好,還得裝模作樣去扔兩文錢。而柳時衣一向對自己的名聲毫不在意,更不喜歡跟人起衝突,卻會為了彆人一句對煙嫋的調侃,二話不說擼起袖子上去抽人家大嘴巴子。
女人和女孩就這樣吵吵嚷嚷,互相看不順眼地過了這麼多年,卻也是彼此唯一的親人。
柳時衣胸無大誌,如果真的硬要她找出個對未來的願景,她隻能想到煙嫋,她希望煙嫋健康平安,擁有很長很好的一生。雖然永遠不可能說出口,但她覺得自己和煙嫋一定能活到老太婆和小老太婆的年紀,等到煙嫋耳背聽不清話的時候,她一定要跟煙嫋說一聲。
謝謝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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