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的時候,俞進寶被丫鬟金豆從床上叫醒,兩眼一睜、被子一卷,扭扭脖子扭扭腰,蹦下床來。
今兒,又是一個發瘋的好日子啊。
俞進寶穿戴整齊,用的是縣裡最好的織錦料子,戴的是最時興的釵環首飾,就這麼金光閃閃的一腳踢進了她兄弟俞招財的房間裡。
“我的姑奶奶,你能不能放過我!”俞招財躲在小廝身後,還是被俞進寶揪著耳朵摁在了桌子上。
“說好的統一戰線,你想賴賬?”俞進寶的手用力扭了一下,俞招財的耳朵立刻紅了,嗷嗷直叫。
“那都是十年前的舊賬了,你怎麼還翻啊!”俞招財畢竟已是個十六歲的少年,一個使勁就從俞進寶的手裡救回了自己的耳朵,飛快躲到牆角了。
“君子一諾千金!”
“我又不是君子。”麵對俞進寶的質問,俞招財已然是一副無賴模樣。“我的好妹妹,這些年,你我鬨得不少吧,耽誤爹納妾了嗎?這都已經是第六回了。哦,算上我娘,第七回了。”
今日,俞家大喜。
俞進寶的爹,俞豐年納妾。第七房。
俞家在青覃縣是首屈一指的富貴人家,但發跡也就在俞豐年的手上。俞豐年的爹,現在的俞家老太爺不過一個小地主,守著祖傳的幾十畝地過活,碰上年景不好的時候,隻能賣地維持,故此得了兒子取名叫豐年。
說來也巧,俞豐年出生後,這年景還真就好了起來。俞太爺也攢了些銀兩,能送俞豐年去縣學念書。俞豐年不是念書的料子,經商上倒是有些頭腦,上學時就指使小廝在縣學附近擺個攤子賣閒書,賺的盆滿缽滿。後來被縣學發現,攆了出去,索性不學了,尋了個好位置,開起了鋪子。
一間、兩間,到現在整整兩條街。
俞豐年也成了青覃縣赫赫有名的俞老板、俞老爺。
這人呐,總愛做些錦上添花的事,這喜事也是如此。
俞老爺原有一妻一妾,原配發妻十年前就去世了,隻留下一個女兒,正是俞進寶,這些年每每俞老爺納妾,俞進寶都得大鬨一場。不是放火燒了新娘子的裙子、就是新娘子推門被澆一桶潲水、亦或是被子裡藏了知了蛤蟆。新娘子們雖惱怒,但剛剛進門,也不好發作,隻能去找老爺哭訴。俞老爺得知她們的委屈,立刻奉上金燦燦的大鐲子,新娘子們心花怒放卻假意嗔怪著收下了。
俞老爺的態度也明白著:俞進寶到底是俞家大小姐,這點小打小鬨,受著就是了。反正不白受著。
這麼來了幾回,新進門的新娘子早早做好了心理準備:俞家有個不好惹的大小姐。
縱使如此,想進俞家大門的人,還是排著隊。
俞招財忙得夠嗆,年歲漸大的他已經需要代父周旋,各家掌櫃送來的賀禮、旁支親戚的坐席,都需要他來問過。前兩年,他還跟著俞進寶一起在喜宴上搗亂,如今卻成了喜宴的得力幫手。
想到此處,俞招財愣了愣,卻看到俞豐年招手喊他。
“父親。”
“你妹妹呢?”
俞招財自然是不止一個妹妹,俞豐年這些年納了好幾個妾侍,也添了好些個子女。除開招財進寶兄妹,還有二子三女,大的八歲,小的還在繈褓。但不說名字,隻稱“妹妹”的,自是說的俞進寶。
“早上還看見了,有一陣沒見著了。”
俞招財一邊回道,一邊無奈地抿起了嘴角。
俞豐年自是知道俞招財臉上的無奈緣何所出,卻是嗬嗬笑了兩聲,湊到俞招財耳邊輕道:“去賀禮裡頭尋幾樣好東西,給你妹妹送去。”
俞招財得令,趕緊往庫房去了。
俞招財心裡頭湧出一陣古怪的情緒,他也說不準是什麼。每回他這個妹妹鬨起來,父親總是拿好些東西哄著。旁的姨娘房裡的孩子,不論男女,皆沒有這個待遇。倒不是俞豐年對其他孩子不好,該哄也哄,該給的禮物也不少,隻是沒有像俞進寶得的這般好、這般費心。
大抵是因為妹妹小小年紀就沒了娘。
俞招財這心裡頭,說酸也酸、更多的是憐惜。
沒娘的孩子,父親多縱著一些,也無可厚非。
如此想著,俞招財也迅速從一堆禮品裡頭挑好了最出彩的三件東西。一件是如意布莊老板送來的月牙白織金料子,那成色堪比貢品,做出來的衣服就是官家小姐穿上也值得炫耀一番。一件是豐奩莊老板送的玉佩,潤澤清透,品相優異。還有一件,不知是誰送的,是個新奇玩意兒,約摸著是袖箭,俞進寶一貫愛折騰這些新奇玩意兒,俞招財就挑上了它。
俞招財給俞進寶送東西去,一進門就看見俞進寶正折騰手裡不剩幾根毛的雞毛撣子。
“嘶——”俞招財為那隻雞毛撣子默哀。
雖不值錢,但也難為府裡每月都得采購十幾支。
俞招財把東西擱到俞進寶跟前兒,努努嘴:“父親讓我給你送來的。”
俞進寶扔了雞毛撣子,隨手翻撿了兩下,看到那袖箭果然來了興趣,即刻套在了手上,朝著俞招財就瞄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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