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努力忍耐著、忍耐著,魏淑綺的訓話好似沒有儘頭,不止是手已被燙得毫無知覺,連彎著的腰都要受不住。
小丫頭的腳程挺快,就在魏淑綺講到第二十八條家規的時候,崔傑闖了進來。
“魏淑綺!你早不回晚不回,偏偏今日回來,是來找老子晦氣的嗎?!”崔傑不知道被小丫頭說了什麼,急匆匆地殺進來,對著魏淑綺劈頭蓋臉的就是痛罵。
未等魏淑綺說點什麼,春娘“誒呀”一聲,手裡的茶盞落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都是我不好,我……”春娘立刻蹲下撿碎落的茶盞,一個不小心,被茶盞劃破了手,流出血來。
“春娘!”崔傑也顧不得罵了一半的人,趕緊過來看春娘的手,這一看不打緊,春娘這被燙得通紅的手就這麼擺在了崔傑的麵前。
“侯爺——”春娘的手哆哆嗦嗦,這聲侯爺也喊得顫顫巍巍,好生惹人心疼。
“你這手……”如果說崔傑剛剛還隻是惱怒,現在可就是怒不可遏。“魏淑綺!你都對春娘做了什麼?!”
魏淑綺也不畏懼,她端坐於主位,不卑不亢:“我身為安樂侯夫人,吃一杯妾侍的茶不是應該的嗎?”
“吃茶?!”崔傑指著春娘的手怒罵:“吃茶就吃茶,拿一杯滾燙的茶出來為難人是做什麼?!”
魏淑綺自然是不認的,做樣回想了一番,然後恍然大悟道:“我本來也是想等茶涼了再讓春娘奉茶的,隻是春娘這邊的動靜實在太大了,我這一著急,就先趕過來了。”
魏淑綺的目光就這麼遞到了崔敏之跟前。
崔敏之出來打圓場:“父親,都是我準備得不夠周到,讓春娘不滿意了。我這頭一回辦這樣的大事,確實經驗不足,聽說母親回府了,隻能請母親過來看看。”
崔敏之毫不猶豫地認下自己的過錯,把魏淑綺摘了出來。
崔敏之自然是不能向著魏淑綺的,崔傑可清楚得很,當即就信了八分。這主母要喝上妾侍敬的茶,確實也沒什麼不妥。雖說如今魏淑綺沒有娘家可以依仗,好歹還是侯府夫人,這妻尊妾卑的道理總是越不過去。
“行了。敏之置備的這些,崔漢都與我說過,我瞧著沒什麼問題,這事兒啊,怪不得敏之。”
崔敏之做這些置備事宜時不忘帶著崔漢,就是知曉,崔漢知道了,崔傑也會知道。
果真如此。崔傑雖不關心這些細節,也聽崔漢提過敏之小姐置辦地很是周全,一應用具、份例都是照著其他姨娘來的,不曾短了什麼。
崔傑豈是可心的人,聽到這話,就覺得放心了。畢竟春娘若是要什麼,同他講就是,他多賞一些便什麼都有了不是。
崔傑這心態,春娘或許不知,崔敏之卻很清楚。
崔傑那樣歡喜地迎她回府,也就是這般,把她的一應事宜交托給魏淑綺,不曾多過問一句。崔傑對她大方得緊,送的東西不曾少過,卻從沒有問過她院子舒不舒服、使喚的人貼不貼心。
對於崔傑來說,這些都不重要。反正府中有他,開口問他要就是了。
魏淑綺借著崔敏之遞的話,一句便要讓春娘百口莫辯:“敏之是沒什麼見識,她哪裡知道,衛國公府是一等公爵府邸,春娘見慣了好東西,哪裡看得上她置備的這些物件兒。”
崔敏之委屈地同崔傑請罪:“都是女兒考慮不周,不知道春娘是見過大世麵的,我還以為這些都是姨娘們慣用的,應當使得順手才是。”
崔傑豈會怪崔敏之,可眼前春娘梨花帶雨的模樣也著實讓人心疼。
“侯爺,我沒有……”
春娘這辯解實在心虛,剛剛的趾高氣昂院子裡的人都是看到的,彆說芸娘了,就是各個屋裡的探子丫頭,人都不少,個個聽得清清楚楚。
“誒喲,衛國公府是什麼樣的啊,敏之小姐不曾見過,我們也不曾見過呢!”一位出身還不錯的張姨娘先開了口,她的父親是個小吏,怎麼也算半個小姐,第一個覺得不服氣了。一個廚娘罷了,就算是衛國公府出來的,還裝上小姐了?
這話放在崔傑耳朵裡聽著也彆扭,這衛國公的確比他安樂侯府的門楣高上一些,但他如今皇後姐姐在位,太子外甥坐鎮東宮,怎麼也不比衛國公府差,春娘難不成還心心念念老東家?
崔傑心意立刻就搖擺起來。他喜愛春娘是不假,卻不愛讓彆人踩在自己頭上。他不懂內宅裡這些做作姿態,不以為春娘此舉是有意向崔敏之發難,隻覺得是衛國公府小瞧他安樂侯府呢。
“春娘,你既嫁到我安樂侯府,一切便要按安樂侯府的製式來。”魏淑綺豈會放過如此時機,越發語氣溫和語重心長起來:“侯爺待你不薄,你若心裡還念著衛國公府,不如請侯爺把你送回去。”
送回去?!
春娘是被衛國公送出手的,若是被安樂侯退貨,彆說她的臉麵沒了,就是衛國公,臉上也是無光,定是要把她發賣了的。
此刻春娘也顧不得在崔傑跟前裝柔弱,趕緊給魏淑綺跪下認錯:“夫人,春娘既已嫁到侯府,自然是侯府的人!以後一心一意侍候侯爺,絕無二心!”
崔傑見春娘認了錯,不顧手上的傷也要招呼丫頭重新備茶、親手給魏淑綺奉茶,終於還是心軟了。
“行了,大好的日子非得弄成這樣!”崔傑看不下去了,打發魏淑綺回屋去,等春娘的手包紮了再親自去她房裡敬茶。
魏淑綺頭也不回地帶著人走了,一群姨娘偷笑著跟著去了。等會兒還有好戲看呢,怎麼能不提前去等著呢。
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崔敏之催促崔傑應付前廳賀喜的人,讓他把這裡交給自己。崔傑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衛國公府的人可還在呢,不能讓他們瞧了笑話去!
一個廚娘就鬨得安樂侯府內宅不寧,衛國公府豈不得意?!
崔傑一走,屋內就隻剩下春娘並丫頭兩個,崔敏之帶著芸娘幾人。
“春娘,”崔敏之蹲下身體,撿起一片瓷片,好奇地問道:“廚娘也會這麼怕燙嗎?難道是如此嬌嫩的手,才熬得出同樣嬌嫩的紅豆沙嗎?”
春娘瑟縮了一下,立刻將手指掩進了了衣袖裡。
春娘進門的趾高氣昂在此刻已然煙消雲散,崔敏之也懶得理她了。惡人自有惡人磨,但願春娘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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