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薑離隨付雲珩趕到壽安伯府時,已是天黑時分,燈火通明的前院正廳中,柳氏和付晟一個紅著眼坐著,一個怒容未消地來回踱步。
付雲珩大步進門,“父親,母親,到底怎麼回事?徐家的人呢?”
廳內擺著兩抬箱籠,左首案幾上還放著兩封文書,柳氏哽咽道“已經走了,是徐夫人帶著王侍郎夫人一起來的……”
徐家當初與伯府定親時,請的是戶部侍郎王喆的夫人齊氏出麵做媒,如今要退婚,自然也要請齊氏同來,若是往日,齊氏隻怕不願趟這個渾水,可如今徐家如日中天,齊氏也不敢婉拒。
柳氏繼續道“徐家的意思,你姐姐的謠言三日未除,越傳越盛,徐家也幫忙查了,說沒發現有人故意謠傳,且我們對那日玉真觀之事交代的不清不楚,又說徐老夫人氣的兩日沒吃飯,徐將軍也遭了不少非議,說他們府上也是沒法子,等此事了了,她們認阿慈做乾女兒,還是如往常那般疼愛她。”
付雲珩氣的胸膛起伏,“都是什麼鬼話!鶴臣哥哥已查到流言來處古怪了,隻三日而已徐家就坐不住了,這就是他們對姐姐的看重?還認乾女兒,姐姐眼下正需要他們相信,哪怕真的不信,也不必在此刻火上澆油吧,這下好了,本來就傳的沸沸揚揚,他們這一退婚,大家更要給姐姐潑臟水了!”
柳氏哽咽道“這些話我與你父親都說了,可徐家連退婚書都寫好了,此前定親的禮退回,已經送到咱們府上的聘禮他們一分不要,是一點兒餘地都沒留。”
付晟麵色青黑地歎氣,“說到底是徐家得勢,若是四年前,他敢說退婚便退婚嗎?”
付雲珩攥起拳頭,“好一個徐令則!三日前他可不是這樣說的,我不服,我這就去徐府找他,當麵問個清清楚楚——”
付雲珩怒不可遏,正轉身而走,卻見付雲慈不知何時站在了廳門之外,他一愕,“阿姐……”
付雲慈麵色蒼白,眼睛通紅,纖秀的身子在寒風之中搖搖欲墜,薑離忙上前來,“你怎麼起來了?”
付雲慈被丹楓扶著走進門來,“父親、母親欲瞞我,但這麼大的事,丹楓還是告訴了我,徐家連退婚書都送來了,總不可能還讓我傻傻的盼著婚期。”
付雲珩憤然道“姐姐彆急,我去找徐令則!”
付雲慈搖頭,眼底淚光蒙蒙,“第一次是他祖母派下人來,他可以不知情,但這第二次是他母親親自來,他必然是知道的,去找他也無用。”
付雲珩一時語塞,柳氏和付晟卻早已想明白,付雲慈有氣無力地頓了頓,又道“我如今謠傳纏身,確非良配,婚事退了就退了,總不能被退了婚,還要更不體麵地上門去鬨,我也不是非他徐令則不嫁……”
付雲慈語聲艱澀,淚意在眼底聚集,卻硬撐著未哭出來,柳氏上前將她攬住,“我的好孩子,怎這般命苦……”
付雲珩仍不願放棄,“如果告訴徐家姐姐其實是被那新娘屠夫襲擊了呢?此事一開始便是我們有意隱瞞,反而鬨得說不清了。”
付晟切切道“你以為說了,就能洗去你姐姐汙名嗎?那新娘屠夫狠辣歹毒,你姐姐卻從他手裡逃脫,外麵的人會怎麼說?”
付雲珩看看付晟,再看看麵有餘悸的付雲慈,無奈道“真的不敢認,卻擔個更傷人的假名,真不知怎麼說才好。”
付晟道“假的有查清那日,真的認了,那便是你姐姐一輩子洗不去的汙點。”
付雲慈輕咳起來,薑離上前道“不管怎麼樣,先以付姑娘身體為重,外頭寒涼,還是不要在此久留了……”
付雲慈麵生感激,薑離又道“你剛才有句話說的不對,你清清白白,俯仰無愧,倒是那徐令則空有癡心毫無擔當,他才並非良配,等謠言肅清之日,自有他後悔之時,你萬萬不可因此自輕。”
付雲慈強撐半晌,此刻再也忍不住地嗚咽起來。
……
回程的馬車上,懷夕無奈道“前次那徐令則還一臉歉疚,說什麼隻聽付姑娘一句話,付姑娘怎麼說他便怎麼信,可這才過了三日,退婚書都已備好,徐家商量退婚得要個一兩日吧,這便是說,他回去隻過了一天徐家便想退婚了,那他有何用?”
薑離心底也存著疑慮,“徐家和壽安伯府交好數年,這段婚事也是一段美談,如今壽安伯府尚在風口浪尖,徐家退婚的速度的確太快。”
懷夕應和道“是呀,又不是草草定親的,不管那徐夫人怎麼說,這事之後兩家必是交惡,徐家如此行徑,彆的世家又怎敢把女兒嫁過去?”
薑離眉心擰起,卻一時想不出什麼頭緒,此時風雪初歇,馬車一路往平康坊疾馳,待到薛府已是酉時過半,進了府門,卻見吉祥等在門口。
“大小姐終於回來了。”吉祥迎上來,又遞上一張請帖,“您吩咐盯著的請帖,今日下午竟真送來了,徐家老夫人請您明日過府。”
薑離微愣,待接過帖子一看,竟真是徐老夫人所下,她眼瞳微眯,“徐府的人呢?”
吉祥示意遠處倒座房,“在那邊等著呢。”
薑離點頭,“去說一聲,我明早就去。”
吉祥自去傳話,薑離則回了盈月樓,待換了件輕便袍衫,她將從義莊帶回來的藥汁取了出來,又尋來一張粗麻紙,將沉澱之物濾出,折騰小半個時辰之後,烘出薄薄一層褐色粉末。
吉祥和如意不知她在做什麼,看的十分好奇,直到懷夕說這是死者衣物上的汙漬,二人才嚇得退遠了些,薑離專注地分辨那豆粒大小的細末,但直至二更天,也仍是隻辨出白日四味藥,眼見天色不早,她隻好先行歇下。
翌日巳初,薑離乘著馬車往徐府去。
徐家近兩年才得勢,祖宅仍在長安西南的懷貞坊中,馬車出平康坊過朱雀大街,又一路往南行,小半個時辰後方停在徐府門外。
懷夕上前叫門,不多時府門大開,門房一聽是薛氏大小姐登門,忙去府內通報,不多時,一位衣飾華貴的中年婦人快步迎了出來,正是徐令則的母親景氏。
景氏生的麵如月盤,眉眼和氣,說話也溫聲細語的,“薛姑娘快請入府,昨夜聽聞您願登門,一早我們就候著了,勞煩您跑一趟。”
進了府門,薑離開門見山道“不知老夫人何處不適?”
景氏莞爾,“姑娘果然是利落之人,母親患有頭風,入了冬尤其難熬,這幾日有些煩憂之事,她老人家頭痛難眠,極其受罪,您看了就知道了。”
薑離不再多問,跟著景氏往徐府深處行去,徐家祖宅本來隻三進,近兩年又修了後院和東西跨院,這才顯出幾分氣象,徐老夫人正住在東後院內,與伯府喜綢高懸不同,徐家雖也有翻新痕跡,可目之所及一片皚皚雪色,已不見任何喜慶裝點。
“母親,薛姑娘到了——”
到了後院上房,景氏招呼一聲,房內丫頭立刻掀起簾絡,薑離隨景氏而入,一進門便見北麵羅漢榻上,一個年過六旬鬢發花白的老夫人正半躺著,她著一襲深紫色團花紋通袖襖,麵上皺紋滿布,深陷的眼窩與下垂的唇角顯得她格外嚴厲刻板。
“薛姑娘來了,快上茶……”
見著薑離,徐老夫人扯出一絲淡笑,混濁的眼睛上下打量她,薑離徑直道“聽夫人說老夫人病得嚴重,那便不耽誤功夫了,先給您請脈吧。”
徐老夫人表情明快了些,“也好,聽聞姑娘醫術高明,可起死回生,老身這病也實在是沒法子了,若姑娘可治,老身或可多活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