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黃昏的雲霞將浮楠山的深幽點出了輝煌模樣,霽歡覺得這一日裡過得十分充實,甚至日頭都走的更加慢一些,那長至萬年的歲月裡,自己從來沒有這麼過過,原來這般過著竟是有意思的緊。
等到耿顏平複著自己內心十二分激動的心情,拜過君上和三位師尊,將此次比試的結果和著讚詠之辭一道念完後,浮楠山山巔飛來一群色彩斑斕的瑞鳥,在演武台東西兩入口的高柱子上分彆停了一停,飛再走時便見著那優勝榜上獨獨擺著耿青穆的畫像和名字,瑞鳥又飛至台子中央,繞著耿青穆在空中環圈飛著,歡鳴不已。
雖是正經比賽已經結束,但看台子上也沒有離去的,因今日還有最重要的一樁,拜師禮。
音楠同霽歡講過,先前淩師傅在為他即將新收的弟子打磨一把劍,作為見麵禮。淩師傅親自動手,讓許多得了消息的,都等著看看這是一把多麼風姿無雙的劍,霽歡心裡也有些好奇,是以現下盯著台子上的神情倒是比先前看彆人打架要更專注了。
耿青穆收了落白劍,整理了自己的長袍和在剛才打鬥中微亂的頭發,再將紮好的袖口放鬆捋平整,似乎是終於覺得自己的儀容擔得上當淩師尊除曆任君上外的正經首徒了,方才恭敬俯身,拱手朝淩師傅那個方向一拜,是請淩師傅的意思。
此情此景,有些念頭出現的似乎有些不合時宜。
淩珩之已經許久沒有想起過自己曾經的小徒兒遲默了,畢竟過了這麼多年歲,自己在末址見證了多少生命隕落又盛開,在末址之外又見證了多少起起落落,就如同他常日裡賭書潑茶的閒狀,那沸水裡的乾葉子浮浮沉沉,濾到最後一碗清茶色,飲儘隻剩個回甘留香,罷了。
要說為何苛待音楠,而自己卻多了閒心來教導一位新徒,他思量的要比音楠更久遠一些。
他淩珩之在末址已經不知道多少歲月,因得先師命,是從拜到真武座下就知曉自己的命途如何的,那個時候師傅是如何告訴他的?幾十個日夜的詳談考究已是記不得每個字了,隻一句“毀,或護,在於你”。
在大荒裡熬著的日子,他想了多次,直到到了這裡見到時任的第一任女君,得命理機緣化生的神體,無師無父無母無名,未有教化卻天生一副修為,高深精純。知他來末址授業,待他恭順又謙卑,戰戰兢兢是想著這真武聖尊派來的弟子能與自身的意誌相合,能護著這片亦正亦邪、亦善亦惡,卻承載了多少希望執念的地界。
她對淩珩之說過,她眼中的末址之境,與九重天、與幽冥司、與人世間、與四海六界並無不同,不過多了些許求生的欲念。是以,他淩珩之將師父的那句話,退去了毀,留下了護。
這多年,除卻音楠,正經過了拜師禮,由他授業的便隻有曆任女君,是想著能將畢生修為都傳給每一任的女君,能為她們生而有的使命助上一臂之力。至於音楠,他曾遊曆時認識的兩位歡喜冤家,受邀也來了末址,與他一道成了末址選定的三尊,些許年前,音楠降生,便也成了自己的徒弟。音楠如今成為了君上,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饒是他能算準許多人的命格,但終究有些事情是他無能為力的。
相比於以前因身上擔子並不重而吊兒郎當的樣子,音楠這一萬年來性子是沉靜了不少,而本又是聰明剔透的,他其實無需有什麼擔心。隻是,若他事事都要來問一問自己,而不獨立去尋求突破和方法,那這君上也於末址其他生靈無益了。現如今,淨化後的末址已無事可擔得他的掛念,收一個徒弟,也算作是為音楠謀一些助益。
從看台子上一層木階一層木階地走下來,看台子上坐著的除了音如兩位師傅其他全都站著,鴉雀無聲的寂靜讓他忽然想起遲默的拜師禮,倒不如今日人多顯得隆重。那時大家似乎都對這個初初看來並無殊異的,末址聖地卻偏偏選中選中的姑娘不甚看好,他仍卻是按照禮俗定了個日子,在那末址多少年不曾有過的大雪裡,遲默還是個小姑娘模樣,與那個跟她一同化生於淵域的阿玉來見他時,顫顫巍巍地走著,眼中少了恭敬多了好奇,在冰天雪地裡像模像樣地奉了一盞茶便算禮成,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告誡幾個字,遲默便暈了過去。
好笑,好笑。
到如今,作古了的眾神又何嘗不是好笑二字道儘平生。
至演武台的中央,耿青穆朝淩師傅拜倒下跪,雙手平舉過頭頂,是接受新師教誨的意思。周圍的目光巴巴地投來,都等著瞧一瞧淩師傅親自打磨的劍是何模樣,可會認這新主人。
淩珩之望著拜著的耿青穆,幽幽道:“既有落白,這新劍就待有緣人吧。”
周圍的失望的語氣都是憋著未發,偶有兩聲輕微歎息傳至耿青穆的耳中,但他自己並不覺得有什麼值得失落一番,此次能成為淩師傅的弟子,他們耿家,赤敝一族都已是榮光無上,遂平和答道:“既有落白,遵師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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