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數月的暴雨,將今如夜棲身的城邦淹的透徹,遍野餓殍,處處哀嚎,今如夜看了這番景象,終於定下回故鄉的打算。
但是在回去的途中,卻發現自己不知道為何,一絲術法施展不出。算算自己的劫數,並沒有算到在此處有這一遭。彆無他法之下,隻能靠著雙腿,走出暴雨城郭。
深山連亙,今如夜離開的時候腳步輕快,回程一路卻遍體鱗傷。暴雨漸漸停息,自己也在山路中累倒,累倒前不由自主地幻化出原身白狐。今如夜腦海之中,最後一段喃喃自語是“被狼叼走吃了,不知道狼會不會繼承了自己的修為?”
醒來的時候,是在一處有火光的山洞之中。今如夜身上如火灼燒,那個時候,她心裡起的第一個念頭是“看來捉走她的不是野獸,畢竟還知道要將自己烤熟了再吃。”
然而並不是,山洞之中柴火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炸出火星四散。火光明明,映襯出一張清俊消瘦的麵龐,是一個人,不是野獸。
“你醒了?”那人就坐在自己的跟前,微微前傾身體看著她,問道,“姑娘可好些?”
姑娘?不是狐狸?今如夜回了回神,轉頭四周看了看,沒有被架著火烤,原來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怎麼回事,又變回了人形。雖然深山之中,人形狐形,命中帶劫的話,都差不多。
“熱。”今如夜吞了吞口水,渾身感覺又熱又痛。
那人起身到洞外,用竹筒不知道從哪裡,接來一杯水給自己灌下,道:“你的腿被一棵樹壓住,差點斷了,大雨之中又受了風寒,現下發熱,待會兒再用上一幅藥就好了。隻是山中大雨,我帶的藥不多,姑娘藥多受幾日的苦了。”
這一段記憶,那一個聲音,今如夜反複回味。
當年救下他的是一位青年郎中,因山間采藥迷了路,剛好遇到了受傷的今如夜,已經是許多個年歲之後,今如夜才曉得,青年郎中就是投入凡世曆劫的商炏,在那一世名喚白術。
白術身世淒慘,自幼失去雙親,孤苦無依,又有先天心悸不足之症,幼時家鄉年年鬨災,自己百家吃飯都填不滿肚子,甚或多次與狗爭食,這樣能夠長大已經屬實不易。
不知道當時商炏犯了多大的錯事,天帝布下的人世受劫會如此崎嶇。
白術跌跌撞撞長到十歲上頭,家鄉的災並沒有好一些。麵黃肌肉已將死之際,遇到了一位遊方僧人,僧人出家前本是一位郎中,因喜好佛法,而將家業傳給自己的堂兄弟,僧人見白術可憐相,卻算出他與醫一道頗有緣分,遂為他取名白術,帶給自己俗家兄弟,做了學徒。
今如夜當年受白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便留了下來,想憑借自己的微薄力量,讓白術接下來的人生能夠過的好一些。
時光催人,也將情之一字吹開。經年累月的相處,白術善良也從容,對自己的身世從未有過抱怨,從在醫館學徒到自己分戶彆立,待人接物都一貫溫和,在方圓百裡留下來了許多美名。自然,白術對一直陪伴著她,聽來身世同樣淒慘的今如夜,亦是極好。
今如夜後來想,也許是自小缺失的一部分親情,被白術的溫柔給治愈。
十年風霜,白術而立之年時,在他師父的主持下,今如夜成為了他的妻子。
但好時光實在短暫,今如夜一日在山巔采集月華靈氣時,修為突飛,人身之下的狐狸影子碩大。對於今如夜,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不巧的是,此景被山間的獵戶和他的小兒子看到,小兒子登時嚇得跌落山崖,即使被一棵歪脖子鬆樹掛住,山間經驗豐富的獵戶及時將兒子救了上來,但峭壁嶙峋,兒子的雙腿已經與身體分離。
獵戶拖著斷了雙腿,且奄奄一息的兒子到小鎮上,慕名找到白術之時,今如夜正在為其他病患熬藥。當獵戶看到她時,瞬間大驚失色,丟下尚在治病的兒子,在鎮子上邊跑邊嚎叫:“妖怪,有妖怪啊!狐妖啊!狐妖吃人啦!”
在這之後,鎮上流言四起,她不僅是狐妖,更是天災人禍的起因;是四處害人、好皮囊之下肮臟心腸的惡妖;是勾引郎中攫取凡人魂魄,吸食病人腦髓的恐怖妖怪。
不消半月,白術的醫館也被人破壞到隻得閉門,無法開下去。沒人記得白術醫術高明,治好多少雜症,救下多少人命,因為他是今如夜的夫君,所以承擔著,本來應當由她自己承擔的一切。
用自己的半分修為,悄悄為獵戶的兒子治好雙腿後,今如夜裹了一身素衣離開了。
離開小鎮的時候,天上地下一派細密白雪,她好似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大的一場雪。小鎮的屋頂在大雪紛紛中逐漸模糊不清,她的腳印被雪漸漸覆蓋,雪地素衣,融成一體,猶如她從來沒有來過。是啊,十年前就應該回去,為何自己貪戀人世溫情而遺留大禍?還害了待她極好,人品亦是貴重難得的白術?自己修行一道,究竟修了什麼?
隻是沒想到,白術在小鎮之外的古柏下等她,白術早就洞悉了她的打算。經過這一切,白術眼神仍然純淨清澈,他對今如夜說:“如夜,我和你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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