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格拉爾先生,您能夠幫我這個忙嗎?”
愛德蒙唐泰斯的語氣冷漠,矜持,正如他希望扮演的貴族一樣,將手中的寶石視作最普通的物事。
然而,在唐格拉爾看來,情況恰恰完全相反。
十幾年來他一直都混跡在金融界,經曆過無數次的抵押和破產清算,他早已經在工作中練就了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穿珠寶的真偽。
這都是真正的寶石,而且品質極佳,絕對是名門貴族世代的珍藏。
沒錯!這是一筆大錢,隻要自己統統買下來,轉手就能賺一大筆。
短短一瞬間,金錢的魔力,讓唐格拉爾呼吸都稍稍急促了,他的眼睛也露出了貪婪的光。
不能讓他跑了,一定要做成這筆生意!這是他此刻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而他的表現,也一覽無餘地落到了愛德蒙唐泰斯的眼中。
就像是獵物一步步落入陷阱一樣。
“當然!當然了!”唐格拉爾讓自己恢複了原本那種公事公辦的平靜表情,然後點了點頭,“按理來說,我們這種銀號是不經營貴金屬和珠寶的,不過既然您是諾德利恩公爵的朋友,那麼情況就大為不同了,哪怕隻是為了讓公爵閣下滿意,我也非常樂意滿足您的願望伯爵大人,您是希望把這些珠寶抵押,還是變賣呢?”
“我希望變賣它們,獲取足夠我在巴黎開銷的金錢。”基督山伯爵立刻回答,然後他又用略帶輕視的眼神看向了銀行家,“那麼,唐格拉爾先生,容我問一句,您能夠拿出足夠買進這些珠寶的現金嗎?”
這挑釁般的問題,讓唐格拉爾氣得發瘋,更加激起了他的好勝心。
“對一個銀行家來說,您這種問題接近於人格的侮辱了!您不必懷疑唐格拉爾銀行的支付能力和現金儲備!”他大聲回答。
“不,我並不是輕視您,先生。”基督山伯爵微笑了起來,一點也沒有將唐格拉爾的憤怒放在心上,“但是,就我這一生的所見所聞而言,銀行家是最表裡不一的人,他們既富又窮,並不真正享有穩定和安全。哪怕看上去資產豐盈,但實際上自身持有的資金卻少得可憐,他們都是拿著彆人的錢去作為資本放貸,賺取利差,而為了讓彆人相信他們有錢,他們不得不揮金如土,維持門麵,但隻要仔細一查賬本,天知道這些人的資金有多麼緊張呢?也許離破產也隻有一步之遙”
基督山伯爵的話,冷嘲熱諷,但是卻又難以反駁,以至於唐格拉爾一瞬間氣得七竅生煙如果這個人不是公爵的朋友,他早就大發雷霆痛斥這個不知好歹的家夥了。
可是他現在也隻能按捺住怒火,冷笑了起來,“先生,也許您是話在我很多同行身上確實成立,畢竟他們確實不善於經營,隻有一點資本,靠著少數資金的周轉慘淡維持經營,但我不一樣我是在法蘭西金融界都有自己一席之地的銀行家,是銀行家裡的將軍,您切不可把我和那些爛泥裡的小兵相提並論。”
說到這裡,他攤開了手,炫耀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辦公室豪華的陳設,“和我合作過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唐格拉爾的信用有多麼可靠。我用多少年的努力,建成了我們銀號堅實的地基,縱使我暫時無法和那些最有名、最具實力的大銀行相比,但是滿足您的願望還是相當輕鬆的。”
“是嗎這一點請允許我持保留意見,畢竟我還是同您第一次見麵,我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我喜歡從行動來判斷一個人,而不是從口頭上。”基督山伯爵還是將信將疑的樣子,不過明顯還是鬆了口,“不過,希望我們接下來合作愉快。”
說完之後,他隨手將自己手中的袋子遞給了唐格拉爾,“那麼,就請您為這些珠寶估個價吧。”
唐格拉爾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這個袋子,感受著其中的分量。
雖然他的心中已經是歡呼雀躍,但是他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還是努力讓自己維持表麵上的鎮定。
他打開了辦公桌的一個抽屜,從中拿出了一個小匣子,然後從匣子裡取出了放大鏡和其他小工具,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這些寶石的成色和紋理。
其實在看它們的第一眼時,唐格拉爾就已經在心裡做出了判斷,但是他還是花費時間仔細鑒定。
一方麵是為了保險,一方麵也是希望通過這些動作來為自己拖延時間,整理思緒。
毫無疑問,這些都是非常優質的珠寶,換言之就是非常值錢。
那麼剩下的問題就很簡單了自己究竟要為這些寶石開什麼價?又要賺多少才算滿意?
這位基督山伯爵看上去現在手頭很緊的樣子,如果他拿出平時那種對債務人敲骨吸髓的本事,那麼也許能掙到巨額的轉手收益,甚至翻一倍的利潤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這麼做也非常不妥,他剛剛就在伯爵麵前吹噓了一番自己的信譽和尊嚴,結果轉頭就拿出宛如猶太高利貸商人一樣錙銖必較的嘴臉,那無異於是打了自己的臉,而且本來就對銀行家印象不好的伯爵可能會勃然大怒,甚至有可能拂袖而去,讓自己這一筆交易無疾而終。
而且,基督山伯爵這種外國人被坑一把的話可能無所謂,他反正沒辦法報複,但是此刻諾德利恩家族的小姐就坐在這裡,如果他擺明了坑人的話,她回去跟父親添油加醋一說,那就會給唐格拉爾銀行帶來巨大的負麵影響。
如果讓公爵知道自己這麼對待他的朋友,那麼他努力在公爵、在上流社會維持的人設也就蕩然無存了。
唐格拉爾雖然貪婪,但是他更加知道權衡,他知道為了賺一筆快錢而損失自己營造的名聲,絕對不值得。
在短暫的權衡間,唐格拉爾男爵做出了決定。
“這些都是品相非常不錯的珠寶,價值很高。如果您願意賣給我的話,我可以給您32萬法郎。”
他在心裡給這些寶石估價,大概價值在35萬法郎左右,所以他出這個價格,保證自己有3萬法郎的收益。
雖然利潤不高,但是考慮到隻需要一轉手就能穩穩賺到3萬法郎,利潤已經足夠豐厚了,而且其他人就算聽說了,也不會再對他有什麼意見。
3萬法郎,已經相當於他手下一個高級出納一年的年薪了,雖然有些惋惜,但是這個收益也能讓他滿足。
“很實惠的價格,已經非常接近於我的心理預期了。”基督山伯爵挑了挑眉,似乎對唐格拉爾先生的出價感到驚訝,“唐格拉爾先生,看來我應該向您道歉,我剛才不應該把我對銀行家的偏見都不公正地落到您的身上。”
“這不是您的錯,一小撮蛀蟲和騙子敗壞了我們這一行業的名譽,所以世人對我們都會有些偏見。”唐格拉爾笑了笑,表示自己的不在意剛才的事情了,“而我,會戰勝這種偏見,竭誠為我的客戶們服務,讓他們知道不是每個銀行家都會這麼做。”
“看來諾德利恩公爵對您的誇獎並非妄言。”基督山伯爵高傲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許笑容,“那麼,您打算以何種方式支付這32萬法郎給我呢?”
“我可以用現金搭配期票來向您支付,這是行規。”唐格拉爾回答。
“期票!”基督山伯爵挑了挑眉毛,“說句老實話吧,先生,我最害怕的就是聽到這個詞,為了期票我已經損失過很大一筆錢了。過去總有些人把自己的期票吹得天花亂墜,哄騙我收下,結果我需要兌付的時候,他們卻已經人去樓空!從此以後我就決定,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跟這些見鬼的玩意兒打交道了。”
“您不接受期票?”唐格拉爾又繃不住了,好不容易談成了交易結果在最後卻突然受阻,滋味實在難受。“伯爵先生,我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您不要將對那些騙子手的印象強行加到我身上!我們唐格拉爾銀行的期票信用從來沒有出過問題,兌換方便,深得巴黎商界的信賴,我不明白您為什麼要這麼懷疑我。”
“如果兌換方便,那為什麼不是現在直接兌換成現金給我呢?”基督山伯爵並沒有被他的疾言厲色所動搖,反而冷不丁地反問,“難道您對自己的資金實力並不是那麼有信心,所以還需要用期票來拖延兌換時間,讓自己的資金得以周轉?”
唐格拉爾的心臟猛跳了一下,他被伯爵戳到了痛處。
唐格拉爾銀行經過這些年的發展,確實積累了不少資本,在巴黎金融界也闖出了名號,算是成為了一家中型銀行,但是銀行的奧妙在於吸納存款然後放貸,依靠資金的流通和周轉掙錢,加上唐格拉爾為了多賺錢而把準備金放得很低,所以他所持有的現金並沒有那麼充足。
一口氣拿出32萬法郎現金,確實會極大影響到他的銀根,畢竟想要把珠寶快速賣出回本也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