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艾格隆賦予的任務居然這麼“輕鬆”,公爵立刻鬆了口氣,原本那種戰戰兢兢的情緒也隨之消褪了不少。
在來之前,他最怕這個少年人逼著自己去到處搜羅黨徒,甚至直接跟著他扯旗造反,這已經超過了他能力的極限了,怕是連命都會送掉。
而現在,艾格隆的要求隻是讓他在當地結交名流,讓自己打響名號而已,那就簡單多了。
雖說在巴黎他根本排不上號,隻是個徒有虛名的廷臣而已,並不握有實權,但是哪怕隻有一個“虛名”,在這邊的人眼裡也足夠唬住人了。
對消息閉塞的外省人來說,一位來自於巴黎的公爵簡直就像是自天而降的賢者一樣稀有而且珍貴,想必他們也非常樂意同公爵結交。
但是在同時,公爵也知道,自己被這個少年人賦予了如此輕鬆的任務,也就意味著他“小看”了自己——不過,這並不重要,因為體現自己價值的地方不在這裡,自己另有依仗。
在沉默了片刻之後,諾德利恩公爵就立刻擺出了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好的,陛下,您的訓示我一定銘記在心。”
艾格隆點了點頭,然後遞給了對方一個鼓勵的眼神。
“我相信您能夠辦好的,您的身份,天然就具有號召力,在平時可能不算什麼,但是在動蕩時刻到來的時候,人們會本能地到那些有威望的人身邊尋求幫助,至少尋求一點指點,而那個時候就是您發揮作用的時候了——您應該懂得怎樣去說服彆人吧?”
“這個我自然明白的。”公爵連連點頭。“我會告訴他們,法蘭西需要穩定,不能再重複過去的悲劇了。在波旁家族搖搖欲墜的時候,我們必須尋求更強而有力、更朝氣蓬勃的接替者,讓他來支撐這個國家,避免它再度陷入到血腥的混亂當中……而您,就是那個最合適的人選,您可以保佑這個國家恢複秩序,保住我們所有人的尊榮和財產,所以我們必須站在您這邊。”
他畢竟在宮廷當中混跡了那麼久,對各種話術自然也了然於心,反正到時候無非是“棄暗投明”那一套而已,對他來說簡直沒有任何難度。
況且,這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他的心裡話。
他的祖上本就是名門貴族,結果因為大革命的爆發而不得不流亡國外,顛沛流離二十幾年,整個青春時代也浪費在了貧苦的生活當中,一想起過去那些事他就心有餘季,所以他當然本能地希望有個人能夠支撐大局,避免往事重演。
至於那個人到底姓什麼,對他來說倒是已經無關緊要了。
“很不錯的說辭。”艾格隆頗為滿意,於是表示鼓勵。
接著,他又話鋒一轉,“對了,還有一條,您安頓下來之後,我會派個人來到您身邊,為我們保持聯絡。一旦得到我的召喚,您就沿著原來的路線跑到邊境線來迎接我,我們一起前往巴黎——那時候您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公爵倒也並沒有感覺多麼驚訝,隻是小聲詢問。“那大約是什麼時候呢?”
“我無法告訴給您具體的時間,但是我可以告訴您,很快就將到來了。”艾格隆自信滿滿地回答,“明年開春之後我們就可以大乾一場,到時候我就帶著您一起過去。”
公爵低下頭來思索著,現在是1829年末,而艾格隆言下之意,就是要在這幾個月裡麵攤牌了。
他不知道後果會是如何,但是現在自己既然已經投靠到了波拿巴家族麾下,那麼自己隻能企盼這個少年人能夠大功告成。隻是……如果他真的大功告成,那就意味著什麼呢?
波拿巴家族雖然不是什麼革命黨,但是帝國的支持者,同樣和保王黨有著血海深仇——當初拿破侖在巴黎起家的“第一桶金”,就是在1795年葡月暴動當中,協助當時的督政府鎮壓保王黨叛亂撈到的,接著為了論功行賞,巴拉斯把他派去當了意大利軍團司令,從此之後他有了自己的家底。
而後來,1799年拿破侖發動了霧月政變,篡奪了法蘭西的權力,自封了第一執政,而這也讓他成為了那些希望複辟波旁王朝的人的眼中釘,於是保王黨人策劃了一場針對拿破侖的爆炸襲擊,炸死了100多人;而拿破侖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以鐵腕進行鎮壓和報複,他派人越過國境,抓住並且槍斃了孔代親王的獨子昂吉安公爵。
因為路易十六國王一家已經遇難,他的兩個弟弟,普羅旺斯伯爵沒有子嗣,阿圖瓦伯爵隻有兩個未成年的孩子,所以昂吉安公爵作為王室旁支,是當時王族內少有的年輕人了,他的死亡自然也是對王族的沉重打擊,兩邊的仇恨也就日漸高漲。
在1815年拿破侖徹底覆亡之後,保王黨人對共和派和帝國派進行了一視同仁的鎮壓和報複,夏奈爾的父母就是在那一場血腥報複當中遇難的。
雖然現在已經時過境遷,但是幾十年的廝殺當中,積累的仇恨沒有那麼容易化解,那些血腥氣依舊刺鼻,諾德利恩公爵生怕往事重演——尤其是害怕這個雄心勃勃的少年人,搞出激烈的清算。
他並不是什麼忠臣孝子,但是他畢竟曾經受過王家的恩惠,他自然不願意看到王室在未來又成為犧牲品。
同時,他也害怕那種“互殺到底”的仇恨循環,最後報應落到自己身上——因為在他已經親身經曆的曆史當中,到處都是這種報應的例子。
今天殺狠了,明天屠刀一定會輪到自己頭上,沒有任何例外,哪怕再怎麼得勢的人,揮動屠刀之後終究沒有好下場。
“陛下,我在此提前預祝您能夠大獲全勝。”思前想後,公爵小心翼翼地開口了,“我知道,您雖然年輕,但是您的智慧和才華遠超常人,我這樣一個庸才,本是沒有資格向您提出什麼意見的,我隻是以我發自肺腑的誠懇,請您聽一下我幾句忠告。”
“好了,不必這麼拘謹,先生。”艾格隆擺了擺手,示意對方不要這麼小心,“您在我麵前可以暢所欲言,如果您的意見有理,我會聽的。”
看到艾格隆這麼虛心,公爵也鬆了口氣,“若您能夠回到巴黎,那麼如何處置王室,對您來說也將是非常棘手的問題。我個人認為,您最好力主將他們驅逐,同時允許他們攜帶自己的財產和仆從離開,那些忠心耿耿願意隨同他們離去的臣仆也不要做阻攔,這樣可以顯得您寬宏大量,並且展示出您不清算舊賬的決心,避免激起國內和國外的激烈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