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才能得見真容。
白雪皚皚之下那些凹凸,也或許不都是石頭,或許還有枯骨。
李婆子的血流蜿蜒而下,終於放聲鬼哭起來。
要不是這一支羽箭大概是不好拔出來,那她此刻就或許什麼也看不見。
這一整個山穀,都是枯骨吧?
南無從金獅背上落下來,輕輕一揮手,那些壓著枯骨的雪就像是毛毯一般卷起來,卷到了很遠很遠。
一整條山穀裡,黑褐色的土地上,就是四分五裂的白骨。
間或還有一件兩件破敗不堪的器具。
戰場上,如果本方不能收屍,敵方自然會來把有用的東西都拿走。
匈奴也不富裕,所以彆說是鎧甲與武器,就是衣裳鞋襪他會被他們全部拿走。
那些壞了的兵器就算是不能用了,也會被拿走,總歸是有用的。如今生鐵太珍貴了。
所以留下的隻有屍骨。
“十七年了,十七年了。”李婆子哭著,看著這些屍骨。
哪裡還分得清,哪一個是將軍,哪一個是小兵。
他們都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十七年前,北方邊關最後一場大戰,朝廷的糧餉跟不上,導致軍中嘩變。
被匈奴人趁亂攻打,死傷了十萬人。
那一戰,朝廷慘白,不得不議和,一口氣賠了四座城,兩位公主,並且賠了匈奴不少東西,才止住兵戈。
死在那一戰裡的將士們,朝廷不問罪就不錯了,他們的埋骨地,已經是敵人的地方,誰管他們呢?
這些地方的百姓都被殺的十不存一,何況早已死去的他們呢?
十七年來,他們就躺在這裡,無人問津。
這裡距離家鄉太過遙遠,又早已是敵國,誰能來到呢?
南無又點上一支香,遞給了李婆子:“呼喚你的夫君,他會聽到的。”
李婆子擦了一把血流,接住那香,輕聲呼喊她的夫君:“起光,夫君,你在哪裡?”
隨著一聲一聲的呼喊,四周的風仿佛靜了下來。
那十七年前的戰場上,緩緩的站起來一個人。
他是個小兵,茫然的看著。他身側,又有一個人站起來,看起來已經有四十多了。
他們的身側,一個接一個的站起來許多鬼魂。
每一個都是傷痕累累,每一個都是衣衫襤褸。
不知過了多久,有個將軍模樣的人走出來:“五娘?”
李婆子的手一抖:“夫君!”
那將軍越步上前:“五娘!你怎麼……怎麼這樣狼狽?”
“我的夫君啊!你一走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啊,你可知這二十年,為妻的是怎麼活的?十七年前,都說你戰死了,朝中沒有嘉獎,不發撫恤,我……是我對不住你,沒能伺候好公婆,夫君啊……”
那將軍扶著她,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許久許久後,他才歎息:“難為你了,我的妻。”
南無看著他們,又越過他們看著那些全都呆呆看著這一幕的鬼魂。
這真是人間的悲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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