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禪遇刺是為大不敬之事,其中又牽涉了幾位王爺,三司都動了,抓的抓,查的查,一時間滿城風雨,各家各府都約束了自家子女,讓他們少邀約,少說話。茶樓生意也淡了一些,淺靈看了幾眼,來得多是些文人商客,一二人一桌,安安靜靜的。她收回目光,走到雅間外,輕叩了兩下,然後推門而入。茶室中彌散著浸滿茶香的白霧,白色的衣袖優雅抬起,淡青的水柱從壺口流出,在玲瓏瓷杯中叮咚作響,似一曲清彈。“來了坐。”姬殊白剛好斟了兩杯,把一杯放到了她跟前。淺靈端起飲了一口,嘗出是甘山羅浮,這茶葉好喝是好喝,但最講究火候和時機,早一息晚一息都沒有這等口感。淺靈不禁往窗外觀望了一下,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馬車,於是道:“原來你早就看到我了。”姬殊白唇角溫溫,看她一眼,低眉品茶不言語。淺靈又道:“我約你來,你如何這麼早到了”“我閒著也是閒著,便早一刻來喝茶了。”姬殊白道,“我烹茶的手藝可還行”“嗯。”淺靈應了一聲,聽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便主動問道:“你去後夏,查到了什麼,可能告訴我”“臥林都跟我說了,你也在查珍寶閣。”姬殊白道,“你已經踩到了危險邊緣,你可明白呢”淺靈投去詢問的目光,姬殊白道:“前年,朝廷兩艘載滿軍器、戎甲以及鐵錠財帛的貨船忽然在大運河上失去了蹤影,等官府找到船身的時候,船上的人已經消失不見,貨物也全部不翼而飛,這個案子查了兩年,至今沒有絲毫進展。”“去年三月,禦史台有禦史收到一道匿名的密報,稱珍寶閣與軍器船案有關,於是他微服密探珍寶閣,拿到有官吏在珍寶閣談論行賄的證據後,便借機上奏,求一道徹查珍寶閣的旨意。但官兵連查了十餘次,沒查到任何線索,反倒是這個禦史辦案中開罪了河清王,最後‘意外’摔死了。”淺靈聽在耳朵裡,問道:“你的意思是,珍寶閣有後台”“與其說是後台,不如說是,有利可圖吧。”姬殊白道,“官宦之家,節禮壽禮都喜歡在珍寶閣購置,你知道為什麼嗎”淺靈搖頭。“去珍寶閣選買禮物,可以十倍乃至百倍於貨物本身價值的銀錢買下此物,然後當作普通禮品獻給上峰。收禮的人家拿著此物回到珍寶閣,便可以將當初買賣這件禮物的錢兌換出來。”淺靈驚愕不已。“你的意思是,珍寶閣為官員行賄受賄開了一條隱蔽的門路”“正是。”姬殊白又給她續了一道茶,眉目依舊很平和,仿佛剛剛那些官場秘辛不是從他口中講出來的。“朝廷嚴懲貪官汙吏,為防結黨營私,對於不同品級的官宦勳貴收受節禮壽禮的價值,都有嚴格的限製。但是,上有國策,下有對策,珍寶閣便行了這麼一個招數,給官宦大行便利。你想象不到,珍寶閣的賬本究竟握住了哪些人的罪證,你動了珍寶閣,便是動了那些人。他們動動手指頭,便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所以——”姬殊白忽然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腕子,輕聲道:“你彆再查下去了。”淺靈不意小小一個寶器樓背後竟與官場千千萬萬戶牽扯上了關係,怪不得衛晏洵不讓她查,姬殊白也不讓她查。“這是百官中,公開的秘密嗎”姬殊白回答道:“或許吧,但總有一些像那禦史一樣愣頭青,並沒有機會知道這個內幕。不怕你笑話,珍寶閣的賬簿上,也有我姬氏的人。”“嗯”淺靈驚呆了,姬殊白自嘲一笑:“是我一個族叔,年紀與我相當,聽了幾句漂亮話便找不著北了,等我們發現他不對勁的時候,他已經從珍寶閣換取了許多錢財出來。我大伯欲引咎上奏,卻因為種種阻力被壓了下來,無疾而終。所以你明白了嗎這裡麵的水,遠比我們料想的要深得多。”“我不知道你的事,與珍寶閣有什麼牽連。但你如果真的想要複仇,便將一切止於薑琢君身上,否則再往裡深入一點,你就要陷於泥潭,不光仇不能報,你的處境也不會再安全。”茶水冷了,茶室中安靜下來,白霧散去,眼前人的眉目就如春雨初霽,山水明淨,悠然現於清河之畔。淺靈恍惚中失神,直到水滾頂開了銅壺,她猛然回過神,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呀,水開了。”她伸手去碰,冷不丁碰到滾燙的提梁,頓時被燙得縮回了手。姬殊白也倏然回神來,即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小小的,又細又長,雪白泛著粉的掌心被燙出了一道火辣的紅痕,掌心皮膚嬌嫩,似乎把皮都燙壞了。姬殊白二話不說,從冰鑒裡掏出一塊冰,把她的手心按在冰上,又喊來臥林,讓他快點回永國公府,把府裡的生肌清涼膏拿一盒過來。淺靈愛麵子,痛死都沒吭一聲,反倒因為小小的出醜,臉皮繃得有點緊,兩個耳朵尖兒也燒得通紅。“不用特意去拿藥,其實不痛,敷敷就好了。”姬殊白麵無表情看了她一眼,手上稍稍一按,淺靈不由嘶出了聲,手也差點縮回去。“嘴硬,”溫熱的、覆著一層薄繭的大拇指在她細嫩的手背上輕輕摩挲了一下,“手可不硬。”淺靈臉兒繃得更緊,兩頰也浮起淡淡的紅暈。姬殊白道:“剛剛發什麼暈,墊也不墊一下。”淺靈垂著睫毛,因麵子上過不去,腮幫子有點鼓。“說著話,就忘了。”“亂講,剛剛哪有說話。”姬殊白道,“說你迷糊,你還不認。”冰塊在幾上化開了一灘水,姬殊白把她手翻過來,皺眉瞅著,輕輕吹了吹氣。帶著男子氣息的輕微的風穿過指間,微微的癢。........0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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