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雙眼,鈴木友紀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虛幻的空間,地上覆蓋著皚皚白雪,周圍的樹木鬱鬱蔥蔥,隱約間能聽到清脆的鳥鳴聲,可再回頭,卻見到無數發黃落葉從樹頂端飄落下來。一切驟然變得極其安靜。
分不清溫度,四季,生長與衰敗,仿佛有某種力量將眾多不相關的事物重疊在了一起。這裡不具備準確的時間。
“我在哪裡?”鈴木友紀四下張望,並未看到其餘醒目的物體,他嘗試往前移動,抬腿之際,一下子走出了幾十米遠,並且身體不受控製地繼續向前。
當他意識到時周圍的景物在自動向後倒退,他也停下了“移動”,他麵前出現了一座立於樹蔭下孤零零的小木屋。
還未靠近,鈴木友紀就感到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懼侵蝕著他的全身,他此刻踏在一堆白骨上,剛才覆蓋地麵的雪全數變成了分不清來曆的白骨,森林也從青綠色轉變為了陰森的墨綠色。鈴木友紀感受到了直觀的退拒意味。
有一種預感,隻要他退後,遠離這間木屋,一切都會恢複如初。
根本沒有累累白骨與陰森可怕的無歸森林,隻要他遠離這裡。
但鈴木友紀沒有那樣做,到現在他已經明白自己進入了與貝法娜密切相關的夢境,這裡見到的一切都曾是貝法娜的過去,想了解自己的從者,進入前方的木屋即可。
傳說在耶穌降生的日子,東方三博士前去拜訪聖子的途中,遇到了名為貝法娜的女巫,由此未來的意大利地區,隨著民眾的杜撰,每當主顯節臨近,就會有打扮怪異的女巫派發糖果。
剝去後世美化的傳說外衣,真正的貝法娜僅僅是土著神嗎?
遠在公元前就存在的舊時代神明,並不屬於主要神話體係的貝法娜,究竟長著何種麵目,憑借何種方式生存,這些鈴木友紀馬上就可以知曉了。
藏身於此座無歸森林的女巫,絕對與“善”無關。
他走到木屋門前,仿佛聽到有人勸告他停下,透過門縫傳來的氣味也與貝法娜身上的糖果甜味截然不同。
輕扣幾下木門,鈴木友紀鼓起勇氣,將其推開。微弱的陽光照進屋內,傳出了窸窸窣窣的撕咬聲,仿佛鈴木友紀進入了一處野獸的洞穴,而不是人類居住的房屋。
“是誰?誰進來了!”一名臉頰乾癟如樹皮的佝僂婦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雙眼凸起透著幽暗的火光,她的嘴巴、手爪及破布衣服上都沾滿了鮮血,以及帶給鈴木友紀極大視覺衝擊的殘肉。
但對方似乎看不到鈴木友紀,隻是驚奇門為何無聲無息地打開,打擾了她的進食。
佝僂婦人朝外張望了幾次,隨後關上門,鈴木友紀在那個時點並不存在,同樣他隻是在翻閱貝法娜古老的記憶。
在門關上後,屋內並未陷入黑暗,相反屋內的所有物品又染上了虛幻感,仿佛有人按下了快進按鈕,衰老、、新生、輪替……總之當鈴木友紀能看清時,他處於大致相同的屋子裡,外麵的陽光從剛才不存在的窗戶照進,佝僂的老婦人也變得更加年邁,蜷縮起來的身體比從者形態的貝法娜更矮小。如果不是她還能顫顫巍巍地移動,鈴木友紀會把她誤以為是木頭雕成的人像。
“……”
鈴木友紀能聽到那位老婦人試圖說什麼,他張望屋內,並不能看到之前的血與殘肉,屋內除去腐朽老化的個彆物品,很多都不見了。
“……餓……好餓啊……”
不斷重複,似乎這位老婦人已經重複了幾百年,如同許多最終被遺忘的神明,存在的最後一段時間,都這般淒慘。無論曾經有著怎樣恢弘的地位,高高在上的一批早已經看不見了,唯有像她這般放棄昔日輝煌,遁入森林中與怪談結合的土著神明,還存著最後一口氣。
善與惡並不是評判的標準,否則像她這種自甘墮落的存在早該消失了。
“……餓……好餓啊……”,老婦人走到牆邊,抓起了一把灰塵,混著撿來的嫩樹枝塞進漆黑的嘴裡。沒有牙齒,沒有舌頭,不能稱為食物的雜物一股腦地被吞噬進去,但根本沒有緩解她的饑餓,甚至於現在進食活人也難以填補她喪失信仰和神力的空洞。隨著神代餘韻持續消退,終究有一天,她將徹底消失。隻是早晚的問題,身為舊時代的遺留物,她已經來到了羅馬帝國的時代。
選擇維持尊嚴,大大方方地消逝於人類曆史中;選擇自甘墮落,使勁各種低劣手段苟延殘喘……都不過是一種選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