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必有一死。”
象征此言的紀念品——剪下逝者頭發,珍藏在吊墜或鑲嵌於戒指、蠟封鑄於麵具,亦或用繪畫與雕塑傳達思念。
不過,在近兩年出現相機後,與逝者合影變成了時下流行的做法。
雖然價格不菲。
羅蘭不清楚明思·克洛伊的家人是否會留下相片,但奧蘭多·威爾森…
會有一群並非真正親屬的男女,捏著鼻子和他的屍體拍照的。
「你今天心情真好。」
當然。
一想到奧蘭多·威爾森的財富如他即將腐爛的屍體一樣被一群禿鷲啄食分屍,想到克洛伊死前的哀嚎,他未來的名聲…
哈哈。
「我求你在葬禮上彆笑。」
我儘量。
葬禮在倫敦近郊舉行。
似乎是克洛伊家出的錢,請到了教會修士主持,雇了黑馬,專門的靈車。包括護柩者、抬棺人,職業悼念者,以及為此現場拍攝的攝影師,發放紀念物的仆人。
喪葬需要足夠的體麵。
這一點,克洛伊家做得越好,越凸顯威爾森家的吝嗇——寒冷的冬日,威爾森家的‘親屬’竟有穿單衣的,領著孩子的,或提著手編糕點籃的:
裡麵裝得儘是便宜貨。
在羅蘭和蘭道夫從馬車上下來時,墓園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許多人用視線劃了下馬車,潦草的在蘭道夫臉上掃了幾下。
然後。
於羅蘭臉上定格。
一襲黑衣的青年穿過密林中蜿蜒的石路。
“快看。”
有人說。
年輕的男人垂著那雙顏色罕見的雙眼,些許碎發散落在臉側。
他腰身勁瘦,卻身姿挺拔,站定在石雕神像旁時,漆黑的風衣和束成尾巴的慵懶黑發,一同被冬風鼓動飄蕩。
“他是誰?”
有人問。
那些身披黑色縐紗裙的女士小姐們,無一不凝視他那雙冷淡而璀璨的眼,視線掃過他的肩膀、胸脯和腰,筆直無褶的黑色西褲和一塵不染的皮鞋。
一圈過後,再次回到臉。
“他是誰?”
更多人問。
她們竊竊私語,或對同伴,或對仆人。
大多數人沒聽過羅蘭的名字,少部分則憑樣貌和圈子裡的傳聞,猜測出了身份。
“…羅蘭·柯林斯,是個警察。”
“教會的警察。”
尤其是後一句,讓不少貴小姐大失所望。
她們的動作仿佛約好了一樣:萬分不舍地隨羅蘭移動眼球,轉動腦袋,微旋腳跟。
直到看他走入人群,眼中悵然若失,幽幽歎息。
“他為何不是個貴族,”某個小姐的低歎,也是一眾在場未嫁淑女們的心裡話:“哪怕是個家世清白且殷實的商人也好呀…”
然而,‘教會警察’的身份隻能攔住這些未婚嫁的淑女。
攔不住早已成婚但生活不順(或死了丈夫)的女士們。
她們興致勃勃,卻又言辭閃爍,紛紛拉上自己的好友,繞著圈子打探起羅蘭的身份——於是,一場盛大的猜名遊戲,伴隨著下流笑話,在冬日陰冷的墓園上空回蕩開來。
甚至有人邊聊邊開始支使仆人在雜草上鋪毯子,倒上茶,拿出糕點…
邊吃邊繼續聊那位金眼先生。
羅蘭對此一無所知。
他跟著蘭道夫,由隨行男仆半攙著一路深入。
在一個黑皮單子上留名——蘭道夫代寫。
期間,羅蘭還發現了許多身著製式黑袍的男女:
不同於教會或警察製服,他們的更長,懸掛腰間的時尚墜飾幾乎全由白骨削就。他們每個人都戴著一副猙獰的白骨麵具,套著大大的兜帽,袖口露出的手指上——食指,用銀彎了戒圈,嵌著白色的,像骨頭一樣的石塊。
奇怪的打扮。
「永寂之環的守墓人。」
他們不是儀式者。
「當然,他們大多連學徒都不是。照那傻大個講,如果你選擇加入永寂之環,又恰巧沒什麼門路,那麼,大概會像他們一樣。」
三年。
一年斂骨,一年守墓,冬祭日的緘默儀式後,脫穎而出者,才有資格成為緘默人。
三年。
學徒的知識才會開放。
——實際上這是最好的。
還有不好的。比如,儀式失敗的那些。
「沒有資質的人,在哪都不受歡迎。」
「羅蘭,伱不要忘了一件事:由始至終,到底是誰在渴求——是教派求著凡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