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除了‘打聽’,又多了個新詞。
‘預約’。
她隻是馬戲團的員工,認識的人也隻限於馬戲團。
她出來一次就不容易了。
和誰打聽?
路上匆匆的工人,還是街邊叼著煙卷的青年?
又該怎麼預約?
花多少錢?
“既然是位淑女,想必您也會體諒她的難處。”羅蘭聲音溫和:“泰勒小姐最近改變不少,蘭道夫說,這都仰仗您。”
提到貝翠絲·泰勒,愛德華臉上有了表情。
大概…
嘴角微微上提了…半秒。
一閃而逝。
“這也是我一直主張的。像泰勒類似的病人,絕不需要用刀或沸水。如果把人體看做機器,那麼,貝翠絲·泰勒的病症就像某個零件出現了問題——”
羅蘭疑惑:“零件出了問題,不正該打開更換嗎?”
或許是羅蘭這‘不開智慧之光’的人終於提了個有建設性的問題,或者,這問題正好他能解答。
總之,愛德華·史諾終於‘真正’地笑了。
他這會也不說著急趕車了,慢下性子,給羅蘭細細解釋:“首先,我們目前沒有更換‘零件’的技術。其次,柯林斯先生,如果齒輪卡了石子,我們當打開蓋子,將石子找出來。”
“但如若隻是個‘畸形’齒輪,並未卡石子或彆的東西——同時,機器也能完好運轉…”
“這還需要打開蓋子嗎?”
愛德華·史諾的反問,也可能是自言自語:
“…或許,我們一開始的方向就錯了。我們該試著調整著這機器的運轉速度——或許在某個速度下,某種並不大眾的動力中,某次特殊的調試後——反而這奇怪的機器能良好適應,並與其他機器並無二致。”
“貝翠絲·泰勒正是這樣的情況。”
羅蘭靜靜聽完,稍退了半步,小幅欠身:“您是我見過最優秀的醫生。”
愛德華·史諾又回歸無表情的狀態了。
他動了動手,從兜裡摸出一塊懷表,低頭看了一眼。
然後。
“恕我直言,柯林斯先生。您還見過其他醫生嗎?”
羅蘭:……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吧,是他先招惹我的。
羅蘭指了指自己眼睛:“等您回來,說不準還真需您幫忙——我的眼睛,史諾先生,它能看見微弱的影子了。”
這話讓愛德華·史諾仿佛被雷電擊中一樣,一步邁到羅蘭麵前,死死攥著他的手腕。
好像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您,您竟看得見了?!”
“我是說,‘微弱的影子’,史諾先生。”羅蘭晃了晃手腕,掙脫出來後,又點點眼睛,稍稍扒開下眼瞼:“…但我發現,那影子都很模糊。”
模糊。
這詞不夠專業,但能讓專業的人瞬間察覺背後的問題。
愛德華·史諾提了提手裡的皮箱,發現打開再關上需要不少時間,索性摘了自己的眼鏡給羅蘭戴上。
他激動又興奮,看著羅蘭,等著羅蘭。
等他說話。
“怎麼樣?怎麼樣?”
“…確實…好像確實…”羅蘭眉心聚攏,輕輕推開麵前的醫生,然後朝四周看——在每個方向都停頓片刻。
這花了些時間。
之後,他才重新轉回來。
“的確清楚些了,史諾先生。”
啪——!
醫生猛地拍了大腿,嚇了哈莉妲一跳。
“等我回來!柯林斯先生!您一定要等我回來!千萬,千萬,千萬不要對您的眼睛做任何事!明白嗎?!我是說,任,何,事!”
史諾念念叨叨,明明囑咐羅蘭,結果卻又不理會他,低著頭,提著箱子,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裡。
他幾乎聽不見任何人說話,像著了魔一樣嘟嘟囔囔,一步一步,不停後退。
直到撞上車廂。
直到撞上車廂裡的人——那戴呢帽的男人正巧鑽出來,拍了下史諾的肩膀。
叫了聲‘要開了!’
但他仍溺於這奇妙的‘瞎子複明’謎題中,自己倒像個盲人,直勾勾盯著地麵,僵硬轉身,僵硬抬起空閒的左臂,摸索半天,才捉住那車廂裡的柱狀扶手。
接著,抬起左腿,踏上一步。
再接著,抬起右腿,踏更高的另一步。
這期間,羅蘭和哈莉妲都一臉擔憂地目送這思考成魔的先生。看他搖搖晃晃,因眼神不好被絆得踉蹌,撞上車廂和伸出的貨架。但即便如此,他仍沒回神,甚至連告彆都沒有,就這樣一點點、行屍走肉般消失在車廂中。
羅蘭默默戴上金絲圓框眼鏡。
我像個醫生嗎?
「你像個賤極了的俊俏男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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