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很窄。
羅蘭不知道這是否為了增添一些壓迫感,或者儀式者們懶得再折騰土坯子。
屋子和他的臥室差不多尺寸。
大概能放下一個小櫥櫃,一把椅子,和一張單人床板的大小。
當他看清訊問自己的人時,腳步微微一頓。
——三男一女坐在條簡陋的木板搭的桌前。
三個男人。
以及,伊妮德·茱提亞。
今天的審判長大人圍了條棕色狐毛圍巾,卷魚片般的層疊裙襯下,一雙同樣顏色的羊皮高筒靴。
她就那樣雍容坐在最左側,目光隨著羅蘭緩緩移動。
直到他在她對麵坐下。
一個木墩。
連椅背都沒有。
他被克裡夫·海曼送進來,關門前,對方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告訴他,千萬彆撒謊。
那渾厚的聲音讓這屋子裡的聾人都覺得吵。
審訊官們紛紛側目,用眼神告訴他:站到門外,然後,關上門。
可見如果你是五環,但是個沒腦子的五環,也得不到太多尊重。
“你可以叫我雷納德,柯林斯先生。這一次訊問,是多教聯合,你無需擔憂其中出什麼差錯。”
三人中間的,頭發稀少的男人見羅蘭乖乖坐好,兩隻手放在膝蓋上,腰板挺直,不由露出一絲笑容。
“放鬆點,柯林斯先生。”
雷納德粗略介紹了身份,三個人分彆來自大漩渦,聖十字,公正教會。
還有起到‘陪伴’作用的審判庭。
雷納德來自聖十字,倫敦教會的牧師,由他主導這一次訊問。
“讓我們先來聊點輕鬆的。”
年齡不小的男人摸了摸腦袋,拿起筆,翻開記錄簿——他那顱頂或許在不久後要開始反光了。
“羅蘭·柯林斯,對嗎?”
羅蘭點頭:“是的,先生。”
“很好。”
他說。
“年齡呢?”
“十六,或者十七,十八…我不清楚。”
不像羅蘭人生中第一次接受的審訊。
他們對這含糊的年齡並未感到不滿,反而均不約而同點著頭。
三個人都在記錄。
伊妮德則專心地翻來覆去欣賞自己的指甲。
“我聽說,你們來布裡斯托爾是為了任務。”雷納德看著羅蘭,聲音溫和:“那麼,是什麼任務呢?”
“天使,先生。我們接到的報告中說布裡斯托爾的上空,連續五個夜晚出現了天使的蹤跡。”
雷納德‘哦’了一聲,低頭沙沙沙寫著什麼。
邊寫邊問:
“主任牧師…接待你們的人是戴維·克倫威爾?”
“是的。”
“很好。”
“戴維·克倫威爾發現了天使嗎?”
“是五名市民,先生。”
“很好。市民,你們見過那些市民嗎?”
“見過。”
訊問就在一來一回中繼續。
這位雷納德顯然是個有手段的人。
他溫和,卻言語謹慎。
當用那雙如午後湖麵平寂的眼睛不動聲色看人時,羅蘭總感覺有種無形的力量重重落在自己的皮膚上。
他時不時停下筆,停下提問,和左右兩邊的人低聲交流;他問羅蘭奇怪的、與案件毫無關聯的問題——譬如你昨天吃了什麼,今天又吃了什麼。
甚至,你剛剛和誰交談過,之前的屋子裡,和誰坐在椅子上。
他很有技巧,但又不似監察局那些家夥嚴酷、冷漠,一點禮貌都沒有。他給了羅蘭尊重,並未提出令他難堪的問題——似乎隻是一些關乎時間和軌跡的:費南德斯小隊在布裡斯托爾什麼時間,乾了什麼,接觸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