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托·薩拉看起來年齡不小。
他瘦長,灰長卷發,麵帶病容。
脖子上掛著的棕色圍裙自腰後係牢,裡麵是一件泛黃毛邊的白襯衣。
他握著刮刀,開門時為了避光,還往門後陰影裡躲了躲:眼睛和眉毛同時用力,特意偏了下腦袋。
三個人就這樣在灰塵中麵對麵。
“日安,維克托,小心刀。”
病懨懨的男人用了兩三秒才看清了來人,轉著手裡鐵片彎成的工具,皮笑肉不笑:“如果你真那麼怕死,就該先用銼刀把自己的下巴搓平。”
蘭道夫摸了摸尖下巴:“你猜到我今天的來意了。”
維克托扯了扯嘴角,視線挪到了羅蘭身上。
“哦,這是我的朋友,一個…好朋友。”
雕塑師沒說話,轉頭進了屋。
“他總這樣,等熟悉了之後——”
“就…親切了?”
“就會毫不顧忌的開始侮辱你了。”蘭道夫聳聳肩,邁腿進屋,示意羅蘭跟上:“你有辦法,是不是?如果你不說,我就不會讓仆人服侍你。”
“泰勒家有儀式者,你早就該知道的。”
“也因為你沒有隱瞞,羅蘭。”
屋子空曠的像一個倉庫。
臟的程度也是。
羅蘭現在相信蘭道夫說的,這位維克托·薩拉先生沒有雇傭仆人的事了——如果雇傭了仆人,眼前還是這幅景象,那仆人就該被絞死。
遍地都是垃圾和工具。
——實際上羅蘭也分不清垃圾和工具的區彆。一件帶著鐵頭的木棍和一個木棍,不大好說哪一種是工具,哪一種是垃圾。
牆角結了蛛網。
屋裡有一股難聞的‘灰塵’味。
每一麵牆都維持著上一任主人的風格:淺棕色的牆紙,但已經開始大麵積的破損。
他和蘭道夫穿過本該通向客廳的走廊,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無數具蒼白、姿態各異的雕塑。
有男人也有女人。
它們擺著不同的姿勢,麵朝不同的方向,固定在自己的時間裡。
這畫麵讓人不寒而栗。
“怪不得伱不喜歡出門,家裡足夠熱鬨了。”
蘭道夫見過無數次這樣的情景,早見怪不怪——家裡不還有一具麼,就是這朋友贈送的(價值兩千鎊借款的‘贈送’)。
“我希望你能管好自己的手。”
聲音從側麵傳來。
維克托·薩拉手裡的刮刀不見,換成了酒瓶和三朵玻璃杯。
“這都是我的心血,如果它們掉了胳膊或指頭,你就得賠。”
“我可沒碰。”
“蘭道夫,你這些年動的最多的就是嘴皮和手指頭。”
兩個人當著羅蘭麵,毫不遮掩的開始鬥嘴——關於他們的過去和酒館裡的女人,騙酒鬼的錢,當眾盜竊,把死掉的狗屍吊在誰家門前…
精彩的年輕時代。
“喝完酒,回去數你的錢,離我遠點。”
三支酒杯碼在光禿禿的水泥台麵上。
維克托分彆倒了一些,又掃了羅蘭一眼:“…你有個比你漂亮得多的朋友。”
頓了頓。
“真遺憾。”
他明顯注意到了羅蘭每一次轉向,總是頭和身體動,眼球卻遲鈍許多。
所以,這是個盲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