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托·薩拉不算犯什麼大罪。因為他連真正的「無形之術」都沒碰到、沒看上一眼——被騙的人,得了個假東西,也實在談不上要遭什麼刑。
再者還有蘭道夫·泰勒的關係,羅蘭隻是給他講那真正的、購買或使用了「無形之術」的蠢貨們的下場。
這也足夠嚇人了。
蘭道夫請了四五名(羅蘭認為實際數字要比這個多)醫生,分次給維克托診斷。
得到的結果卻不大樂觀。
“他們管那東西叫‘白土’。”
馬車上,蘭道夫告訴羅蘭:維克托所患的並非罕見病。
這是一種最近新出現的‘絕症’。
患病者最先會感覺皮膚變厚,痛感大幅降低。
接著,他們的精神會變得更加活躍,生命力好像頭一次如此旺盛般,甚至大幅縮短休息時間也不影響日常的生活。
然後。
就是維克托·薩拉的情況。
軀體類石化——這隻是一種表征,並非真像石頭一樣硬化、失去知覺。
而到了這一步,真正麻煩的是皮膚下的東西。
內臟。
“那些患病者和維克托一樣,當發現不對時一切都晚了。”
白土。
這是醫生們命名的一種類似泥土、卻又比泥土可塑性更高、定型後更加堅固的材料。
但凡患‘石化病’的人,都長時間接觸過‘白土’。
“對於維克托來說,白土是一種極好的雕塑材料,在石膏中摻入這種廉價的泥,更易於塑造流暢的線條。”
“對於某些‘地位不高’的人來說,白土又是一種非常好的建築材料。摻了白土的房子,比一般的住房要便宜不少——房租也是。”
蘭道夫低著頭,一下又一下低按著眉心。
這幾日,他沒少為維克托奔波。
有些真正知名的學者,或學校裡的研究員,或醫生,都需要他親自登門——而這些人比起維克托,他們顯然更對那‘白土’感興趣。
“廉價的材料。”
廉價是關鍵詞。
“不要再讓薩拉先生碰那東西。”
“是啊,羅蘭,但就像讓賭鬼不再碰牌一樣。”蘭道夫歎氣:“這對他來說太難了…我實在不明白,他非要為了那所謂的‘追求’搭上自己的命?”
羅蘭也不明白。
某種程度上,他和蘭道夫是一類人——和維克托·薩拉絕對不同的一類。
他不理解這個常年窩在陰冷潮濕的遠郊彆墅裡的怪人,究竟在追求著什麼——就像蘭道夫說的,如果隻要讚美,報紙上的稱讚可以論字買,也可以論段落買。
隻要有錢。
“他要的是認可,羅蘭…也許是?他從年輕時就這樣。”
蘭道夫說。
的確,伊萊特藝術協會的藝術展並非用一點錢就能選入的——參與者可不全是維克托·薩拉這樣的‘窮人’。
富人裡也出藝術家。
如果用錢,就更輪不到維克托·薩拉了。
“為了保持所謂的純潔和神聖性,那些老東西是必然不會在明麵上接受捐款和讚助的。”蘭道夫順手從盒子裡拿出一隻扁牛皮袋,裡麵裝著一柄銀色的、造型奇特的雪茄剪。
“「金煙霧」的新款式。”
他剪開兩支,給自己和羅蘭分彆點上。
窗戶開了條縫。
煙鬼們吞雲吐霧起來。
“我是說服不了他,羅蘭。他父親為了幫我父親的忙,死在了海難中。實際上,那天他的問題,我也回答不上來。”
為了友誼?或者,隻是…羞愧?
藍紫色的眼裡閃過一絲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