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莉妲老遠就看見那金發姑娘蹦蹦跳跳地朝她揮手。
於是,把手頭的工作交給身邊的侏儒,和周圍人道了歉,斂著長袍,朝帳篷後麵望了望。
“小蝴蝶小蝴蝶!”
說實在的,他們能親自來看她,是哈莉妲沒想到的。
“泰勒小姐,日安。”
深膚姑娘學著行了個淑女禮,但那長袍實在太長太寬,顯得不倫不類。
她好像沒有太厚的衣服可穿,隱約可見的隻是薄薄一層,袍角下露出了一雙細長、滿是傷痕的腳。
“羅蘭先生,日安!”
無論從語氣或姓名稱呼,蘭道夫都能聽得出來,哈莉妲顯然對羅蘭更親近。
“你今天漂亮極了。”羅蘭摘下帽子,向他欠身。
哈莉妲笑容溫婉,撥了撥落在胸前的辮子,又轉向蘭道夫和勃朗特,再次屈膝,重複道了‘日安’——實際上,真正的淑女禮不需要連續和重複,那是不入流的粗鄙做法。
真正的,該是在三步外停下,一次行禮後,談論天氣,順便交換彼此的稱呼。
泥球馬戲團的停留,顯然讓哈莉妲吸取了一些倫敦本地的風氣:
但又不怎麼正確,有點像剛到倫敦的羅蘭。
當然蘭道夫不在意,他既然能和羅蘭、範西塔特結交,就不差這一位本該做奴隸的姑娘。
“日安,哈莉妲小姐。”商人先生將勃朗特再次介紹給哈莉妲,希望她們彼此能繼上一次的短暫接觸後,更加熟悉彼此:“愛德華·史諾來信,或許要冬季結束後才能歸來。我不清楚您是否還需要幫助。”
他看了眼羅蘭。
“既然我們有著同樣的朋友,也許泰勒家的醫生能給您或您的家人減免一些痛苦…”
話裡話外暗示哈莉妲,他這樣做因為誰,她又該真正感謝誰。
哈莉妲聽懂了,連忙道謝。
“我的弟弟最近好了許多,梅森·萊爾先生找了醫生,說隻是孩子的常見病…”哈莉妲看向羅蘭,交握的雙手不安揉搓著:“…羅蘭先生,我也要謝謝…謝…汪!”
她又開始緊張了。
貝翠絲嘻嘻哈哈地鬨起來,學著‘汪’了幾聲,被蘭道夫瞪了一眼,拉到旁邊。
“你的鞋呢,哈莉妲。”
羅蘭找了個合適的時機問。這可是冬天。
少女那漂亮的淺銀色眼睛眨了兩下,似乎在掂量一個合適的詞:“…捐…給馬戲團了。”
“…抱歉?”羅蘭偏頭,好像沒聽清:“捐?給誰?”
“馬戲團。”哈莉妲捋了捋粗長的辮子,柔聲道:“萊爾先生說最近經濟狀況不好,要我們為了家庭多付出一些,維持庇護我們的帳篷…”
羅蘭‘哦’了一聲:“恕我失禮,哈莉妲。你的周薪有多少?”
“周薪?”
她重複念了遍這詞,卻又要發出怪聲,趕忙捂住嘴,反複深呼吸了幾次才平靜下來——雖然還是抽抖著打了幾個‘嗝’。
“我…我們沒有‘周薪’,羅,羅蘭…先生。”
她說。
他們都是梅森·萊爾‘救’回來的,怎麼能對恩人要薪水呢?
萊爾先生管她們吃住:讓她們睡暖和的帳篷,讓她們吃湯水和麵包,給她們衣服穿。
還要拿薪水嗎?
彆不知好歹。
“先、先生,你,你還好嗎?”
羅蘭笑了笑問她為什麼這樣問。
“有些、有些人,朋友,得了病,咳嗽起來個沒完…”身材高挑的姑娘垂首站在羅蘭麵前,不複之前表演的活潑,溫順地像個忠實卻少見主人的獵犬一樣,搖著那其他人看不見的尾巴,細細叮囑羅蘭不該像她的朋友,該多穿衣服…
一個本該是奴隸、連鞋都沒有的女人叮囑一個身價十萬鎊的紳士多穿衣服。
蘭道夫覺得這很有趣。
因為初次見麵時,她嚇得瑟瑟發抖。
熟悉了卻是這幅模樣嗎?貝翠絲從蘭道夫背後探出頭,歪著上半身。
“小蝴蝶。”
“哈莉妲在和羅蘭說話,貝蒂,彆打攪他們。”
“羅蘭是我的。”
“羅蘭不是任何人的。”蘭道夫敲了敲貝翠絲帽簷前那銀絲發帶上的珍珠:“他是你的朋友,也該是其他人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