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朗特的話必然讓許多人尷尬,但絕對不會有人正麵駁斥她——
當眾與一位女士爭吵可不體麵。
尤其是當勃朗特將伊文斯的小心思不留情麵地當眾揭開後,那爽朗的笑容也在青年臉上如抵達關鍵時刻後一樣凝滯靜止了。
簡而言之。
難堪。
實在粗鄙,泰勒家的仆人。
有些話是不被準許說的。
“我們還是先想辦法離開這兒吧,金雀先生。”羅蘭敲了敲木盒,笑容青澀:“我們走在隊尾,同您們一起,好嗎?”
羅蘭的話緩和了尷尬的氣氛。
“…當然。”伊文斯抖了抖嘴角,強行將兩邊扯起來,嗓子裡的笑聲又厚又沉,像馬車路過坑坑窪窪的石地一樣上下顛簸了幾次,“我當然不必和一位女仆計較,那不體麵,先生。”
“我並沒有私心,我願諸位都能平安離開。”
眾人紛紛應和。
實際上,蘭道夫和羅蘭都清楚他要乾什麼。
這人必定不是大家族出身,交際不廣,血脈不純,兜裡也乾乾淨淨。
他渴望一場盛大的恩惠,眾人是受洗者。
這可是救命之恩。
這樣的機會不多。
沒準這些人裡的誰在未來能幫上忙,說上幾句。
他不像金雀,倒像孔雀。
“愚蠢。”
落於隊尾的蘭道夫如此評價。
在商人先生看來:幫大忙,和救命之恩,是兩回事。
因為自人類文明開始閃耀起,光輝下的陰影便滲透在每一塊石磚縫隙裡。
那流淌在心裡的黑色汁液如影隨形,若沒有惡毒的私欲來飼育,這世間早就如伊甸經說的,成地上天國了。
毫無道理的幫助,還是救命之恩,還是如此龐大的人群——蘭道夫能預見到之後會發生什麼。
“他那鬥篷可有意思。”
羅蘭放緩腳步,同蘭道夫一齊落於隊伍最後。
他現在有了點見識,看得出那鬥篷的材質不怎麼樣。
“夾層的劣等貨。”
蘭道夫摸了摸兜,發現把雪茄袋忘在馬車上了,乾巴巴抿了幾下嘴:“我可沒聽過什麼‘伊文斯家的金雀’。”
真正的稱號要讓彆人也能叫出來才行。
更何況,這人身上的衣服廉價的可怕,除了那張還算說得過去的臉,身上無一不是特殊店鋪裡賣的樣子貨——專門麵對不那麼窮,卻也算不上富有者的樣子貨。
表麵上看起來金光燦燦,可卻用著最廉價的材料,最簡陋粗糙的方法製作。
冬季裡穿它就是折磨。
它好看,但絕不保暖。
不像蘭道夫給貝翠絲定製的,全是倫敦城最頂尖的製衣匠手工,用料均是高級貨——除了那些實在罕見,或需要某種等級才能穿配的,可以說貝翠絲的衣服不比王室的差。
“他若是真有個體麵家族,是個被重視的人才,也不至於學這麼一身下流伎倆。”
蘭道夫嗤笑。
“他不會真以為,這些人會念他恩吧。”
他麵前的這群人什麼德行,蘭道夫可一清二楚。
有人被狗救了命,會感謝狗。
有人會殺了狗。
因為那是一種侮辱。
而上述兩者一致的是,他們很少把低於自己的當人看待——蘭道夫能看出他身上的‘廉價’,這些人也不瞎。
“這先生要感歎生存環境惡劣的可怕了。”
“在倫敦城,大多數人的生存環境都惡劣的可怕。除了那一小撮人之外——要我說,能成為學徒已經是得天獨厚的優勢了。”蘭道夫感歎:“如果給我這樣的機會,我願意付五十萬鎊。”“用不著那麼多。蘭道夫,五萬鎊,就能讓你收到不少無形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