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郡是個極為偏僻、不發達的郡。
這裡的人不能說質樸,該說無知。
但有時候無知和質樸很像:至少對於大人物們來說沒什麼區彆——這些具有此類特征的人,身上多少都流著金湯子,他們的一生或許價值一百鎊…
卻隻賣十來個先令。
所以,沒人不喜歡這樣的特質。
太妙了,女士先生們。
誰能拒絕物美價廉的貨物,若不入手,簡直會讓萬物之父降罪。
兩天後。
米格爾理事請來了‘牧師’。
據他說,那是萬物之父的牧師,是從倫敦來的,徒步而來,為了信仰或什麼東西——反正,他貨真價實。
這牧師有些歲數,聲音轟隆隆的,不愛笑。
理事將他介紹給了雅姆·瓊斯,三個人又一路到院子裡,把羅蘭叫了出來,帶著一齊去辦公室。
‘理事對雅姆很好。’
小羅蘭在路上想。
是個好丈夫。
他們到了個沒人的辦公室,讓羅蘭坐在椅子上,由那老牧師細細端詳。
他的眼睛,鼻孔,舌和牙齒,脖子和手腕,手指甲和腳趾甲。
他被濕漉漉的水撒在頭頂,就像雅姆說的,不難受的那種——後來又被柔軟的葉子和枝子掃過腳踝和腳心,聽著那老人念念有詞,什麼‘邪祟離開’之類的話…
這真有用嗎?
如果那銀甲的離開了,我是不是能看見了?
我的眼睛就該好了吧。
他坐在椅子上邊扣手邊想。
但情況就在下一秒,下一分變了模樣。
小羅蘭聽見那老牧師大吼了一聲,唾沫下雨一樣:“邪祟!邪祟太多!它們聚集了!正在聚集,準備害人——”
老牧師萬分驚恐,至少從聲音聽來是驚恐極了。
他差點摔了跟頭,還是米格爾理事見勢不妙,跑過來扶住。
這才避免了萬物之父的虔誠信徒摔斷他那虔誠堅定的腰。
“…邪祟,邪祟,龐大的邪祟…一個濟貧院裡,怎麼會養這陰狠可怖的邪祟!”
他聲音不在溫和,仿佛從一個滿臉善意的老漁夫,變成了凶狠可惡的老漁夫——或者他從來都是漁夫,隻是羅蘭從人變成了魚。
他聽見老牧師和雅姆吵了起來,幾句,幾個詞,之後,雅姆又哀求米格爾,叫他求他,說千萬要救她的孩子。
“那不是你的孩子,雅姆。”
米格爾理事很冷靜。
“那不是你的孩子,不值得為此付出那麼多。”
男人摟著雅姆,撫摸她愈發粗糙的皮膚,哀歎:“你彆想讓我付錢,雅姆·瓊斯,你知道我們的關係,我不可能付大錢為這個‘不是你親生’的雜種驅邪。”
我們的關係?
什麼關係?
不是丈夫和妻子嗎?
小羅蘭此時倒沒多恐懼,隻覺著米格爾理事的話有點奇怪。
“…當然,當然!您已經為我和羅蘭終止了流言,怎麼還能讓您花錢?”雅姆急聲接話,在那老牧師顫巍巍去另個屋子休息,才小聲說:“我有點存款,用我的,用我的為這孩子驅邪…”
“你哪來的存款?”米格爾倒是好奇了。
這裡是濟貧院。
倘若真有什麼大錢,什麼銀行的票券存款,就不該到這兒來——至少,在外麵多過幾天正經日子不好嗎?
“我…”
雅姆動了動嘴皮,視線在羅蘭那張迷茫的小臉上停留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