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嘎吱。
輪椅碾過毛毯。
爐上的水壺咕嚕咕嚕吹著蒸汽。
圓形矮桌上蓋著藍花豎條的桌布。
少女鋪滿襯衣的深紅色長發仿佛象牙塔上慵懶盛開的玫瑰群,令房間失色的同時,也一如太陽般給人一種難以直視的毀滅之美。
她專注地握好壺把,將滾水注入茶杯。
然後。
凝視著金紋瓷底蕩起落葉。
水汽漫開。
浸潤了那雙黃沙飛舞的眼睛。
“我喜歡這個故事,小蠟燭。”
這聲音如任性生長的崖壁上跳躍的羚羊,又遠又輕,教不注意的人眨眼就錯過。
但蛇可不會怠慢自己的新朋友。
也是蛇生中的第一個朋友。
“那當然!”
在旁人聽來隻有嘶嘶聲的蛇鳴,埃倫蒂拉耳中滿是驕傲——為她的父親,羅蘭·柯林斯而驕傲。
不過,今日這個故事,倒沒有多少柯林斯先生。
其中多是那位莉莉安·蘿絲·範西塔特(小蠟燭稱她壞嘴巴),以及姓斯特裡特的姑娘。
佩姬。
“我的父親早就知曉那女人是個壞東西!他根本沒理會她的求愛,哼…”
白蛇盤在瓷杯上,把那注滿熱水的當成暖爐,整條蛇被蒸的醺然欲醉,舒服極了。
“柯林斯先生是個睿智的人。”
埃倫蒂拉用指腹輕撫著蛇頭。
倘若後退,再後退,來人就該發現,坐在輪椅上的姑娘少了一條腿——或者多了一條。
比起上一次,今日她好像新‘長出來’一條。
由黃銅、鋼鐵和某種閃耀金屬打造的,複雜卻蘊含秩序之美的…
一條金屬腿。
腳掌還沒來得及製作,所以,隻是一條‘大腿’和‘小腿’組成的,還不會動的‘鐵棍子’。
小曲奇就叫它鐵棍子。
“那很疼吧?”
“什麼?”埃倫蒂拉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唯一的朋友正在關心自己。
這感覺真不錯。
當少女那張濃豔的臉露出笑容,也許再病懨懨的都將於這驚人的美貌中迸發出正屬繁春的生機。
“不是很疼,小蠟燭。”
她輕聲回答。
實際上,非常疼。
可她對著那雙擔憂的小紅豆,也沒辦法說那究竟有多疼。
“你要學著走路嗎?”小蠟燭問,“這可不太好學,我到現在也不會。”
埃倫蒂拉笑出了聲:“你沒有腿腳,小姐。”
“是呀,我的父親總不讓我自己走路,都要我成天繞在他手腕上——彆羨慕哦,父親隻這樣對我。”
埃倫蒂拉垂眸注視著茶杯外環的‘裝飾’,那顆曾經乾癟的心臟隨著一個個故事,漸漸飽脹起來。
它有了水分,也有了活力。
羅蘭·柯林斯。
她真想見這先生一麵。
想見見,他是否如小蠟燭所說,那麼‘厲害’和‘溫柔’。
這兩個詞倘若疊在一起,該多好。
“那麼最終,白礦還是要繼續挖掘嗎?”
“是啦…”小蠟燭昂起腦袋:“雖然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問題…人類不就是這樣嗎?”
埃倫蒂拉搖搖頭。
“人類和人類不同,小蠟燭。”
“我是異種,可不管人類是什麼樣。”蛇咻咻搖著尾巴尖,滿不在乎,“隻要和父親在一起就好了。”
“你父親也是人類。”埃倫蒂拉捏了一下她搖來搖去的尾巴,惹得小蛇用頭撞她手腕。
“我的父親是——”小蠟燭突然停頓,反應過來:“我可不告訴你!”
埃倫蒂拉笑得直咳嗽。
她放了一小塊牛肉到小蠟燭麵前,看她吞了下去。
“羅蘭·柯林斯先生是個有趣的人。如果我有這樣的朋友,也會像你一樣經常談到他的。”蛇頭一擺,兩顆小眼珠略微狐疑。
“你不會也想咬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