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走,一路選。
人越來越少,樹越來越多。
‘媽媽。’
她摸了摸帶著體溫的鐵墜。
好像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指引著來到這片荒蕪的土地上。
‘弟弟。’她低下頭喃喃,篤信繈褓裡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弟弟——但是,也許土裡有些關在木板裡的,也是自己的弟弟。
他們不一定隻有一個,也不一定都在自己懷裡。
他的弟弟被弄丟了,總得呆個地方等自己去找他。
‘吃。’
她鑽進茂密的樹林,找了個能避風的地方。
她把那些選來的食物用手捏成更軟的糊,抹進嬰兒的嘴裡。
他哭的更厲害,她卻喜笑顏開。
這是個有力氣的孩子,長大後一定健康。
‘吃。’
她把那些灰黑色的糊全都給了孩子。
自己吃地上爬的。
很快入了夜。
很快,世界又變亮了。
時間漸漸變得模糊。她記不清自己究竟找著了幾個‘弟弟’——她把他們擺在自己身邊,摟著他們一塊睡,一塊醒,一塊吃。
胸前的鐵墜無刻不灼熱。
這意味著媽媽很滿意。
‘我把我和弟弟都照顧的很好。’她想。
隻是,她覺得自己越來越老,哼唱的歌謠越來越沙啞。她依稀看到夜霧中浮蕩些綠色的星斑,聽見誰在呼喚誰的名字。
‘哈莉妲。’
她是野獸,所以敏銳,所以知道,那可能是要搶自己弟弟的人。
她不像以前了。
她該身先士卒,像真正的獵豹一樣保護自己的弟弟。她可以靈巧地閃躲開對手的刀刃,幾乎荒誕般漫步於彈頭和咆哮中。她臉上除了泥和血,唯有流不儘的自信之泉。
她不懼怕黑暗中的暗算,明麵上的拳腳,無論是否缺少吃喝,她都該有足夠的力氣保全自己和弟弟,以及,最終取得對方的性命。
她幻想自己是這樣的生物。
但她退縮了。
恐懼依然如影隨形。
即便她感覺自己‘與眾不同’,可她還是讓自己,讓母親,讓弟弟失望了。
她像個被毆打了上百年的侏儒,爬著,唉叫求饒,將弟弟全都攬在懷裡,捏著母親的鐵項鏈,瑟瑟發抖。
她似乎即將重歸那片無底的黑暗,重新經曆一遍那個寒冷清晨,呼吸吐出濃霧的時刻,與母親分離的撕心裂肺的日子。
是的,她要重新經曆一遍痛苦,徹底清醒過來,告訴自己,她永遠是那個一無所有的赤腳奴隸。
然後。
她醒了。
在一間溫暖粗糙的房間裡。
有人用深吻一樣熾熱的眼神看著渡過眠夢之海的歸鄉之人。他聲音中開著繁花,聽了一次,這輩子都不必再買玫瑰了。
“日安,哈莉妲。”
他說。
“我不知道,找個女仆,還需要讀一本如此驚心動魄的故事。”
哈莉妲動了動手指,眼底一片茫然。
自掌心傳來的另一個人的體溫,如烈日吹散陰霧似的讓她深墜於某日母親密不透風的堅實懷抱裡。
她向上拱了拱唇,卻隻擠出一聲走形的犬吠。
她看見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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