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古神話的時代結束後,那些遠去的過往,被人類以口耳相傳或文字記載的方式代代流傳下來,曆史雖然像個任人打扮的姑娘,但她卻是無法抹去的存在。”
青崖走到湖邊,在天女的身邊正襟危坐,方才因為師尊在身邊的緣故,青崖尚且感覺不到任何異樣,可當自己隻是遠離了柳白鹿幾步,灼熱的刺痛感便爬滿了青崖的全身。
但很快,息壤所帶來的寒氣便將周身的炎熱之感中和了下去。
“時至今日,涿鹿之戰中的種種細節已經在人們的記憶中變得模糊,但總有人,會將賜予人族安定的英雄所銘記。
青崖再次握緊了天女的手,也將自己掌心中的那枚息壤,貼在了她的手心當中。
“以往在書中讀到你的故事,總是不由地心馳神往,而今日,我要找回屬於你的自由,看。”
青崖從懷中掏出了一枝藍花楹,那還是端午之夜,自己去尋輕羅時所贈與她的花束,那夜自己酒醉之後於船艙中睡去,醒來之時身上便躺著一枝花,想來便是輕羅離去之時所折下的吧。
四千年來,在這個滿眼儘是荒蕪的世界,再一次見到了生命的花朵。
這一枝人間隨處可見的藍花楹,卻足以將她的目光全部占據。
“來,握著它。”
青崖將花枝放在天女的手心裡,可她卻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雙手,藏在了衣袖當中。
“不,我看看就好。”
青崖將手中花朵的枝條掐短了一些,彆在了她的發間。
“你不屬於這裡,在你找回自己的神力之前,你也將在大地上自由地行走。”
湖水的倒影中,青衣藍花繞鬢影,當數天香第一流。
“它沒有凋謝,也沒有被焚毀,它還活著。”
看著水中自己的影子,天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觸摸著發間的花瓣,那種濕潤而綿軟的觸感,是她已經忘卻在時光中的回憶。
“是因為它嗎?”
天女再次攤開手掌,一枚黑色的泥土正貼在她的手心裡,她體表的溫度很低,當青崖將息壤放在她手心裡的時候,她並未過多察覺到異樣。
“此物名為息壤,是北方天神玄武遺留之物,乃天下至寒所在,你將其帶在身上,便能和從前一樣,不會再傷及到周圍的生靈,天女,你願意與我們一同回到人間嗎?”
她的眼中閃爍著憧憬和向往的神采,但又在眨眼間消失不見。
“不,玄武雖為四方天神之一,但以它的力量,還不足以與天道的詛咒抗衡,我回不去人間,能夠像這樣擁有一朵花,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四千年的孤寂,已經將那個曾經自信且美麗的女神,變成了一個作繭自縛的囚徒。青崖也終於意識到,將她困在這裡的,不僅是天道的懲罰,更是她早已封閉的內心。
“神話的時代,早已成了過往,莫說虛無縹緲的天道,就連神族,也已經有千年未曾出現過了,而人族登仙的道路,也早已在虛空中荒蕪。如今的人間,已經不是那個曾經的世界了。”
柳白鹿走到二人的身邊,蹲下來在湖中舀起了一捧湖水,又將其灑在乾涸的沙地上。
當清冽的湖水低落在沙土之上,一抹新綠也就此與荒漠之中誕生。而這一捧湖水,也像是叩開了塵封千年的封印之門,被陰沉的天空和綿延的黃沙所覆蓋的世界,正在恢複屬於它的色彩。
如茵綠草如同風暴一般席卷著大地,風中吹來的,不再是刀劍般的沙粒,而是濕潤的水汽。
恍若一夕之間春風來,千樹萬枝飛花層染,荒涼的世界仿佛隻是一層虛幻的外衣,將其揭下之後,森林與海洋再次浮現在眼前。
須臾之間,濃厚的雲層被陽光衝散,四處奔走的雷電醞釀了千年之後,終於灑下了久違的雨滴。
不少片刻,天地之間一片蒼茫,漂泊的大雨傾盆而下,綿密的雨絲在大風的吹拂下相互交織在一起,似乎也將天空與陸地相互連結。
這場雨,正在改變無岸地界的麵貌。
天女怔怔地佇立在雨中,任由豆大的雨滴拍打在她的臉上,濺點細小的水花,她的青衣被雨水打濕,貼合在她姣好的身軀之上,一直注視著她的青崖也不由地低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