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將軍們在戰場上臨危受命,隨機應變,誰笑到了最後,誰兵敗潛逃,誰又自殺殉國。”
“那些士人們在後方苦心孤詣,頻出陰謀詭計,雙方都竭儘才智,誰比誰更高明。”
“他們創造出來一個又一個輝煌的軍事戰役,一場又一場陰謀盛宴,個個都波瀾壯闊,扣人心弦。”
在這樣的環境下,那些將軍們的威名,自然遠遠超過了君王!
人們都崇拜在戰場上取得勝利的將軍。
“在大人們毫不誇張的描述下,每個孩子從小內心就樹立了一個誌向――做個英雄。”
“這個時代的人,不畏懼死亡,隻怕活著沒有意義。”
“在人們的家園旁邊,不出百裡,必定有一處戰爭遺址。而伴隨著戰爭遺址的並列的,就是一座座土堆墳丘。”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熏陶下,彆說君王不把人的生命當回事,就是很多人自己都不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
可憐當時天下母親的心啊!
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在家中一把屎一把尿,把和剛生下和貓、猴一樣大的小嬰兒,養成健壯高大的男人。
可是他們長大後,卻衝向戰場,被人用劍砍下軀乾,用箭射中心臟。
這就是戰國!
每一具靜靜躺在地上的屍骨,千裡之外,都有一個母親疼的撕心裂肺,又或者明知道回不來了,還要坐在家中院子裡等待他。
失去了兒子的母親,自然滿心的怨恨。
“疆場上的戰役結束了,你以為這些就結束了嗎。”
“當然不!”
“戰爭中造就的孽債,戰爭之後毒害才剛剛開始波及!”
“失去了母親的兒子,難道樂意看到其他的母親每天都和他的兒子其樂融融嗎?”
“因為戰爭失去了親人的一部分人,他們不願意看到其他人家裡其樂融融。會用其他的方式想方設法讓其他人也不得安寧。所以謠言肆虐,醜聞不斷。”
“沒有父親庇護的兒女,難道不會被有父親庇護的兒女欺辱嗎。”
“在彆人拳打腳踢下長大的兒女,又憑什麼要求他們做個正人君子,作奸犯科,基本上都是這麼來的。女兒無人保護,更不要說約束教養。所以女閭裡出現了更多吃人不吐骨頭的美女。”
“戰爭之後,前一段孽剛造完,可是像波浪似地,仇恨和傷害被傳遞給更多人。仇恨釀造更多的孽債,然後孽債繼續創造仇恨。”
“循環往複,眾生共業。”
“固然戰爭之後活著的人占據大多數,可是誰也彆想逃過戰爭的餘波。”
人與人之間不敢再互相信任,人與人之間也不敢再言愛。也可能是,生下來就不知道愛和信任是什麼。
“前人給他們創造的時代就是這樣,他們能在這混亂的時代裡做什麼呢。”
“在泥潭裡掙紮?隻會陷得更深罷了。”
嬴政統一了天下,但是這個方式非常暴力。
在人家居處,幾乎看不到成年的壯丁男性,大多數都是婦女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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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看到秦人時,有的畏懼,有的憤怒,有的迷茫,有的冷漠。
嬴政結束了一個巨大的爛攤子,但是春秋戰國乃至秦一統天下造就的爛攤子,已經越來越大,不可收拾了。
“未來的天下,第一,犯罪激增。第二,家庭失和。第三,民生凋敝。第四,百業蕭條。”
眾人都沉寂下來。沒有人再站在死人的屍體上嬉皮笑臉了。
人死了,業還在,怨恨還在。
蒙毅吞了吞喉哽。他們出發前,鹹陽城裡還一片喜慶,熱鬨非凡。
大王接連開設宴席,和功臣名將們慶賀。
更讓蒙毅感到害怕的是,還有十萬十萬的壯丁從各地被拉過來做苦力,無數的財富都被拉到鹹陽城。
蒙毅頓時感到大王很危險。
“我這就書信一份,告知大王這裡的情況。讓大王加派人手,前來……”
邵平拉了拉蒙毅,“大王和群臣正在慶功。你若是你這個時候送信過去,你覺得大王還能高興的起來嗎?”
蒙毅聞言又開始迷茫起來。
大王好危險啊,隻是仔細想想,就算大王冷靜下來,派人來又能做什麼呢?
蒙毅忽然意識到,秦國人好像隻會打仗,講法。
蒙毅的祖父還是齊國人,但是到了他這輩,可就自認為自己是地地道道的秦國人。他厭惡一切指責秦國的聲音。
當他想明白這一點後,頓時感覺那些堵塞淤積了許多年的溝槽忽然間就暢通了。
這就是太子啟用了那麼多六國庶人的原因。
蒙毅望著這些六國人,對扶蘇從原先的不理解,一瞬間轉成佩服。再看劉季、夏侯嬰、曹參、呂澤幾個人時,蒙毅也沒有了那麼多的抵觸。
而劉季、夏侯嬰、曹參、邵平,這些人也是第一次聽扶蘇主動分析天下局勢。
此前扶蘇雖然招攬了他們,但是從沒有說過讓他們報答的話。
這是第一次當著他們的麵說這些事。
是的,這是在給扶蘇收攬下的臣子定未來定方針了。
幾人聽了,都熱情澎湃起來。
就是灌夫也跟著高興,雖然那些事情全部都在他的職責範圍之外。
尤其是劉季,他就知道,老天生他就是來讓他來做大事的。
雖然隊伍裡多出了一個奇怪的東西。某個嬴政的信徒莫名就加入了扶蘇的臣子嗨起來。
“太子,那我們要怎麼做呢。”
“讓六國人看到我秦國力圖使得天下太平,讓所有庶人都過上安居樂業幸福生活的誠意。隨後就是等待六國庶人配合我秦國,接受我秦國的律法,文書,大一統思想。”
眾人一臉茫然。
“什麼叫做讓六國人感受秦國的誠意?”
――
當天下午開始,隨行車隊五千人這就開始在濮城周邊的地方收斂屍骨。
這是一座古戰場,很多戰壕都遺留著,廢棄著,兵戈散亂,有的屍骨沒有被當時打掃戰場的人找到,一直留在草窩裡,又或者是石頭後麵。
往往就是這些被人殺害死在了隱蔽之所的人,因為連屍骨都找不到,所以生死無從證明,讓家裡的母親和妻等一輩子。
在秦朝初建的時代,其實殷商時代迷信鬼神,信奉靈魂的思想仍舊深入人心。
所以在人死後,為人收斂骸骨,入土安葬,就等於是讓在外漂泊的孤魂野鬼有一個安息的地方。
此舉意義非常。
如果說扶蘇第一次做打掃戰場,收斂屍骨的事情讓眾人感到假惺惺,是在政治作秀。
但是上一次楚國戰場上,扶蘇做了同樣的事情,已經足夠讓那些非議他的人被打臉。
這一路上過去,扶蘇更是帶著所有隨行軍士收拾所有途徑的戰場遺址。
路上見到屍骨,也都要先查詢身上是否有身份遺留的證明,有名字的,就為他用木牌寫個碑。
雖然簡單,可是在世人的眼中,這是給那些回不到家的靈魂安了家。
至於之前的戰壕,破壞的城牆,在秦國這些漢子手下,不出幾個時辰,立刻就把昔日殘酷的戰爭場麵給收拾妥當了。
傍晚的時候,秦國的士卒望著這些被他們打掃清理,徹底‘毀屍滅跡’的戰場。
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騰起不一樣的情愫。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沾滿了泥土,可是卻又發自內心的喜悅。
給一百年都流離失所,無處可歸的鬼魂們安個家,好像比賺得軍功回家更有意義。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其實在扶蘇帶領下的秦士,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慢慢地往好的方向轉變了。
他可是曾經兩次大破楚軍的男人,秦國的榮耀。
有了扶蘇的帶領,秦國士卒眼裡漸漸地有了其他東西,比如守護、幫助,不再是過去一昧的老三樣殺伐、掠奪、軍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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