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龐玉、霍世舉部騎多步少,野戰是其所長,攻堅能力有缺,又環興洛倉多丘陵、穀地,洛口城係是依險而建,則隻要把幾個重要的隘口守住,龐玉、霍世舉縱然來犯,也必無功。
這就是李密解決翟讓此憂的答複。
有理有據,翟讓認可了他的解答。
於是,儘管翟寬等少數人,還是將前戰失利的責任歸咎李密,反對這麼快就還攻洛陽,李密、翟讓的意見已然一致,此事便就定下。李密大喜,當即下令,除留下必要的兵馬守洛口城外,給其餘各部主力三天時間備戰,三天後,便由他和翟讓親自率領,出洛口城,返還洛陽,再攻洛陽,第一步先重據回洛倉,以打破段達試圖搬運倉糧進城,加強洛陽城中守備的幻想!
軍令下達,各部緊張備戰。
三天後,李密、翟讓引率諸營,合計兵馬號稱五十萬,浩浩蕩蕩,出了洛口,再次殺向洛陽。
西南遠處,如帶的洛水所經之畔,洛陽城雄矗大地。
在旌旗如林、頭尾延伸出十餘裡的魏軍兵馬行軍的身後,周回四十裡的洛口城,憑高據險。
從四月上旬那晚,孟讓率步騎兩千,夜入洛陽外郭,燒掠豐都市,掀開了李密圍攻洛陽此戰的序幕,到現在為止,這場仗,——或可稱之為戰役了,已經打了一個多月。
僅隻敵我動用兵力各在萬人以上的大的戰鬥,就已打了好幾場,小的戰鬥更幾乎是每天都有。在這些戰鬥中,李密雖說是勝多敗少,然卻這洛陽城,至今尚未能夠速克的跡象。
也不知,這場仗,還要再打多久?
行在中軍,騎在馬上的李密,回頭顧眺西北。
西北,是太原郡,是晉陽所在的地方。
李淵“尊天子為太上皇,立代王為帝”此事,李密也已獲悉。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李淵此舉中所蘊含的政治上的老練、成熟,固已是讓李密吃驚,“代王現在長安”的這個現實,更是讓李密為之狐疑,忐忑不定。——李淵立代王為帝?然後呢?他想乾什麼?他接下來,不會是在穩住了河東以後,即向長安大舉進兵吧?
長安的重要性,李密比誰都清楚!
如果真是李淵下一步打算要向長安用兵,而又萬一,長安被他打下?已據關中之地,儘收關隴之士以虎視向東,又有代王這個傀儡在手,——縱李密很有自信,得天下者非他莫屬,可真到了那個時候?鹿死誰手,這大隋的天下,會被誰奪取,他卻實亦無必非他不可的把握了。
無論如何,也要趕在李淵兵進長安之前,打下洛陽!
李密收回顧眺西北的目光,展目於前。
前邊,就是洛陽。
時當上午,萬裡無雲,暮夏的陽光明媚燦爛,沿途兩側綠樹連綿,右手遠處,洛水奔騰如龍。
……
七月初,捷報傳到黎陽。
李密、翟讓率部,還回到洛陽城外後,與洛陽守卒大戰於洛陽城東的平樂園。李密、翟讓部左騎、右步、中列強弩,鳴千鼓以衝之,洛陽兵大敗。李密遂複取回洛倉。
“平樂園,本後漢之平樂觀也。後漢明帝取長安飛廉、銅馬,移洛陽外,置平樂觀。孝和帝時人李尤作《平樂觀賦》,雲‘大廈累而鱗次,承岧嶢之翠樓’。壯哉、偉哉!曹植在記京洛少年遊戲飲宴之作《名都篇》中,亦有雲及此觀,‘歸來宴平樂,美酒鬥十千’。歡哉、快哉!漢末時,何進嘗進言靈帝,大發兵講武於此。後毀於董卓之亂,而魏明帝重建之也。曆經戰亂、曆代興亡,入於今代,至尊……,不,昏主多年前營造東都時,又將此園再次興建。”
杜正倫不失時機地侃侃而談,向李善道展現他的博學。
李善道連連點頭,讚許不已,與左右從吏笑道:“知仁學貫古今,一個平樂園,就能說出這麼多的故事來。從東漢初到現下,此園其間之變遷,儘在知仁腹中矣!……知仁,你說靈帝時,何進曾請靈帝在此園講武?那時是不是漢政已衰,天下已亂?卻與今日,何其像也!”
“回將軍的話,其時漢道淩遲,天下確乎已亂。是以有何進之屬吏進稟何進,上言‘《太公六韜》,有天子將兵事,可以威厭四方’。故而何進乃有上奏靈帝,請耀兵於平樂觀之舉言也。”
李善道有了點印象,這應該是《後漢書》中有記載的內容。
他喟歎說道:“執政的是人,失掉的是民心,不求諸於己,棄惡歸正,以複得人心,卻反而求諸於天,冀望以厭勝之術,重新安定天下,豈不荒謬!失政之君,天豈顧之!天命垂青,在民心耳!察何進、靈帝之為,與今之虞世基、昏君之為,又是何其類也!我嘗與長史玄成論過,‘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隻從漢末與如今隋室的相像處,即可知,隋之亡也必乎!”
杜正倫等從吏,對李善道的這番議論大為佩服,俱皆應道:“將軍以古為鑒,灼然高見!”
李善道哈哈一笑,再又將捷報瞧了瞧,越發高興了,說道:“前聞魏公、司徒公引兵出洛口,還攻洛陽時,我就說了,魏公、司徒公定能大勝!我這話說過去,才幾天?君等,捷報就來了啊!這一仗,魏公、司徒公是大勝啊!知仁,你即刻為我擬賀表,我要呈奏魏公、司徒公!”
杜正倫已得了李善道的正式任用,被李善道辟為了掌書記。
聞得李善道此令,杜正倫恭謹應諾。
這時,他們不在將軍府,剛出城,正在往城南的大伾山北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