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公,俺是咱軍副將,今將擊大敵,俺身為副將,不首當其衝,還怎好令將士們奮勇殺敵?論私,竇公待俺有大恩,俺久思報恩,苦於一直無有機會,而下報恩的機會有了,難不成,俺反倒畏縮?如是這等,俺劉黑闥還有何麵目再見海內英雄?於公於私,此任唯黑闥可也!”
這一番話,鏗鏘有力,真可以說是擲地有聲。
曹旦、董康買等將,俱是頓皆讚聲四起;宋正本、淩敬等文吏也是不禁讚佩。
隨侍李善道身後的小將蘇定方,正是重義氣、敬好漢的年歲,愈是投來敬慕之目光。
齊善行笑道:“阿兄,黑闥兄講義氣,那當年在咱鄉中時,就是人人皆知。況乎,也的確是非得有黑闥此般的膽色、精勇,如李大將軍之言,才好領受先鋒突襲此任。要不然,以俺愚見,此任,就委與黑闥罷!阿兄和李大將軍若是不放心,不妨可再擇勇將,為其幫手。”
“二郎,你看?”
劉黑闥是“賢兄”,他要犯險,李善道肯定得作些勸阻,可既勸阻無用,明看劉黑闥已是定下決心,那麼勸阻的話也就不必再說。
李善道斟酌了下,說道:“賢兄,你若執意要領此任,亦非不可,然有兩事,你須答應於我。”
“賢弟,彆說兩事,十事、百事,俺也應你!你隻且說來。”
李善道豎起一根手指,說道:“先鋒的任務,不是攻入薛世雄部大營,隻要將其南營的轅門奪下,就可以了。以兄之勇猛,出其不意,奪敵轅門,必不成問題,但在奪下轅門後,兄卻決不能便趁勝直進,須當留在轅門,守住轅門,等主力殺到。這一點,賢兄能做到麼?”
“應你!”
李善道豎起第二根手指,說道:“薛世雄部營的戒嚴儘管鬆弛,然轅門是一營的重中之重,料其轅門守將定是薛部悍將,而且,轅門近處,必有應急的兵馬布置,轅門一遭到襲擊,其援兵可能迅即就到,故而,齊公說得很對,隻以兄一人為先鋒將,不成,得再給兄配勇將一二。這一點,賢兄答應麼?”
“應你!賢弟,隨你意配。”搶下了先鋒將之任,劉黑闥心滿意足,嗬嗬笑道。
李善道已有心中人選,便就往立在他手邊的高延霸、高曦等幾將處瞧了眼,喚道:“延霸。”
高延霸早也是心中有數,李善道話音未落,他已出列,大聲說道:“小奴在!”
“你,為我兄之副。”
高延霸彎腰接令:“諾!”
竇建德示意王小胡也出列,令道:“三郎,你亦從黑闥為先鋒。”
能得被竇建德在其手下諸將中單單揀挑出來,王小胡的膽勇自是上佳,之前,當曹旦等怯戰,不乏建議竇建德逃回豆子?,王小胡便是堅決反對的竇部將領之一。他赳赳然,行以軍禮,說道:“大王放心,末將此從劉將軍先擊,不破轅門,提頭來見大王!”
“好!”竇建德很欣慰,自己的部將沒有比李善道的部將遜色。
四路伏兵,一路先鋒,李善道已將他的計議謀劃,悉數道出。
等劉黑闥、高延霸、王小胡站回隊中,李善道向竇建德說道:“竇公,我的計議大致就是這樣。能不能用,妥當與否,敢請竇公決策。”
竇建德片刻的耽誤也無,立即就應聲說道:“二郎,你之部署,正合俺意!這場仗,咱就這麼打了!”將他剛才砸扁的薛世雄部營的模型,捏了捏,勉強把之又立起來,歪著頭乜了兩乜,手指彈出,又把之遠遠彈開,撫須笑道,“一戰,將薛世雄部三萬步騎,儘殲於此!”
“還有一點,我得再多說一句。”李善道說道。
竇建德等,儘注目於他。
“仗,能不能打贏,戰前的謀劃很緊要,但不是隻靠謀劃,仗就能打贏。仗要打贏,還是得靠將士敢戰,還是得靠軍令一下,便是前指刀山火海,無人敢違。竇公、諸位,方略上,我等可藐視薛世雄,具體到作戰上,薛世雄到底是隋之宿將,其帳下不缺勇將,其部三萬步騎,皆隋之精卒,我等卻也不可小看,須得重視!故我之意,此戰打響後,竇公,不論你部部曲,抑或我部部曲,都應令行禁止,參戰將士俱當勇往直前,若有違者,悉行軍法,以律從事!”
竇建德肅容說道:“正該如此!”
李善道環視眾人,舉起了拳頭,說道:“儘殲薛部!生擒薛世雄!”
即使宋正本、淩敬等文吏,縱然早前膽怯的曹旦,在思緒隨著李善道的這通如似實戰的部署轉了一圈,又在目睹了劉黑闥的慷慨請纓之後,現亦皆是熱血沸騰。
眾人儘把拳頭舉起,大呼道:“儘殲薛部!生擒薛世雄!”
竇建德一邊隨眾亦呼,一邊投看向李善道的目光,第三次露出不明的意味。
……
四更時分了。
約三百人上下的一支小部隊,沒有穿黃色的戎裝,統一著深色的甲衣,為免反射月光,橫刀都沒出鞘,安靜到沒有一點聲息的,緊隨在劉黑闥、高延霸、王小胡三人身後,半彎著身子,快速地穿行在田地之上。他們人人都抬著頭,緊緊地盯著前邊。
前邊,數裡外,火光點點。
是薛世雄部的營地。
劉黑闥一馬當先,在殘留著麥稈的田間,跳躍著前進,偶爾越過一條小溝,時而從野樹間穿過,沒有任何能夠拖延他速度的東西!近了、近了,離薛世雄部營還有兩三裡;還有一兩裡;火光更明亮了,營牆上、轅門口守卒們說話的聲音已可隨風聽到,還有不到兩裡!
帶著濕氣的風從不遠處的河上吹來。
驀地,一點淡淡的白霧好像是從地忽生,好像是憑空驟現,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劉黑闥腳下不禁一慢,怔了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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