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噴薄而出,驅散了大霧。
天光大亮,
已是後世時間,上午十來點鐘。
前天晚上就沒怎麼睡,薛世雄部三萬兵馬,正如李善道自己所說,“戰略上蔑視他,戰術上重視他”,前晚,他和竇建德等進一步完善了一下作戰計劃;昨天白天,巡視本部諸營,一則將作戰的計劃詳細地告知校尉以上的軍將,二則是鼓勵士氣;昨天傍晚開始行的軍,一直到現在,連著兩天兩夜了,眼幾乎沒有合過一下,李善道現在卻是精神抖擻。
各部的軍報如雪片似地送來。
他所負責的薛營南之西區和西區,基本都已被攻下,各部軍將大致都已完成了各自的作戰任務。接下來,就是清剿極少數的還在負隅頑抗的薛部將士,以及打掃戰場了。
臨戰前的作戰偵探、部署,緊張了兩天,昨夜更是高度緊張了一夜。
李善道這時,既是緊張過後的放鬆,又是勝利已經獲得的喜悅!
吹麵而來的清風,帶著血腥、煙氣的味道,說實話,不怎麼好聞,可也不禁令人竟覺愜意。
一闋詞浮上心頭,李善道待要吟時,及時察覺,這闋詞和眼下的季節還不太相符,忙將這詞又咽了下去,但放鬆、喜悅、愜意的情緒,充滿心胸,不說點什麼,又宣泄不了。
末了,他將這闋詞略改了下,拈著直鞭,從胡坐上站起,背起手來,望著數百步外,此際已是可以清楚看到、占地甚廣、營牆多段塌陷,其營內己軍紅旗遍布招搖的薛世雄大營,——營外入目,儘是進營加入戰鬥、或押著俘虜出營的己軍的戰士,將這闋改過的詞吟誦了出口。
“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又近重陽,戰地黃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風勁,不是春光。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裡霜。”
吟罷,吩咐說道:“取紙筆來!”
王宣德奉紙筆到。
李善道親將此詞寫下,令道:“將我此曲子詞,快馬送貴鄉,與我長史一看,請長史潤色。”
自有楊粉堆接令,去辦此事。
三四騎繞過薛世雄營,從營西奔馳而至,領頭的是蕭裕的弟弟蕭德,急報:“稟將軍!薛世雄果出營北轅門,欲逃還河間縣城,被我部攔下。薛世雄、薛萬均等,儘已得擒。”
李善道愈是大喜,問道:“人在哪裡?”
“蘇定方押解著他們,正往將軍處來。末將是先來向將軍呈稟捷報的。”
李善道令道:“押過來後,就地看押,好生照管,不準打罵,等我命令。”顧視王宣德等,笑道,“薛營已陷,薛世雄也已被擒,走吧,咱們去尋尋竇公!看看竇公那邊斬獲何如。”
焦彥郎將坐騎牽來,李善道上馬,打馬一鞭,便在諸將士前呼後擁下,東去找見竇建德。
……
北邊,薛世雄營中,殺聲猶響。
高曦領率的預備隊,半數投進了營內的戰場,半數在營外追截從營中潰逃出來的薛部敗卒。
追擊敗卒的,不止有預備隊的戰士,還有從營中追殺出來的各部戰士。
營外廣闊的野地上,展目眺看,一堆堆、一簇簇的,到處都是逃跑的薛兵、追殺或截擊的義軍戰士。像是在與營內猶響的殺聲呼應,可望見的營西、營南外,亦是殺聲起伏。
官道邊上,碰見了王須達、鄭智果等幾部的部分將士,他們是第一批上陣的,剛撤下來沒多久,有的疲憊不堪,靠著樹在歇息,有的負了傷,被集中在一起,等著軍醫來給他們裹創。
但在他們這幾部撤下來的人中,沒有見到王須達、鄭智果等的影子。
焦彥郎去問了乃知,王須達、鄭智果等都還在營中,在領著他們尚有力氣的部曲,在繼續戰鬥,沒有撤下休息。——營中戰場,而下大局已定,其實已沒多少戰鬥可再打了,王須達、鄭智果等不肯撤出來,其原因李善道當然很清楚,顯不是為“繼續戰鬥”,而是為搜找繳獲。
李善道平時,經常下營,他軍中的部曲大都見過他,認得他,有很多還和他說過話。
王須達、鄭智果等部這些撤下來的將士,見他騎馬經過,不論是疲累的,還是負傷的,隻要還起身的,都慌忙起來,恭恭敬敬地向他行軍禮。
李善道駐馬,問了幾個看起來傷勢較重的傷員的情況,命令王宣德立刻派人去找軍醫;又下馬來,不顧那幾個重傷員身上的血汙,親手將裹住他們傷處的粗布,又給他們包紮了下。
並問他們,這粗布是不是用開水燙過的?卻是當下的醫療技術,硬件方麵,李善道沒法給提高,但軟件方麵,比如裹傷的布,需要先用開水燙下等等,他則是已製成紀律,令部曲遵守。
傷員和看到這一幕的戰士,無不感動,俱皆回答,李善道定的紀律不敢違,已經燙過。
留下了兩個親兵,暫時照管傷員,等候軍醫過來,李善道繼續向東行去。
行才過轅門遙對著的位置,又向東不太遠,百十騎馳騁迎來。
那為首之人,披掛精甲,後係黑色披風,腰佩橫刀,下騎黃馬,正是竇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