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宣車上。
“車不錯,”範婕說,“昨天你說來接我,我就瞎猜,你是不是買車了,今天一看,果然。”
李佑宣小心翼翼地一邊把著方向盤一邊說,“噯,你沒有必要瞎猜嘛,可以直接問啊。”
她說得很簡短,“那樣不好。”
少頃,又問,“你從住的地方去孵化園不是很方便嗎?買車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李佑宣說,“好像這個年紀是不是該買車了?”
範婕笑了笑,“你還真是一板一眼。”
他又問,“是不是有了車之後生活方式會發生變化?”
“那肯定會變的,”範婕說,“會有一種以前覺得很遠的地方,忽然一下變得不那麼遠的感覺。”
“哦。”
兩個人不再說話了,直到遇到了一個很長的紅綠燈,李佑宣才說,“《暗夜救贖》上線之後感覺還可以,我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去朋友那兒上班。”
“啊?”範婕有些意外,“不做獨立遊戲了?”
“告一段落吧,以後用業餘時間做,我也不是宮崎英高呀。”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直到遇上了下一個紅綠燈,李佑宣才又問,“你怎麼看?”
範婕扭頭看著他,他的語氣和他的表情都顯得很認真,於是自己也認真地回答,“就是覺得有點可惜。你們朱遠回長沙了,你再選擇去朋友那裡上班,就隻剩下沈時玖、木晨曦和楊小滿了。我想問問,你是怎麼考慮的?”
“可能隻是馬上就要三十歲,也許我看到自己的上限在哪裡了,可能是這樣吧,我也不是很確定。”
範婕自顧抿了抿嘴,暫時沒有回答。她又打開手機,進了《暗夜救贖》的商店頁麵,看了一會兒好評,又看了一些差評。
那些評論各種語言都有,中英文居多,總的來說,對於一個獨立遊戲人來講,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成功了。
“那個黑牧師對聖騎士的陷害,是不是和你以前的工作經曆有一些關係?”
李佑宣說,“和以前老板有關,不過,都過去了。”
“去你朋友那裡又做什麼呢?還有就是,還在海雲市嗎?”
“還在,”他說,“做vr的,讓我去做主程,商業項目多一點,一年開三十萬。還有就是,我覺得純粹地做技術可能更適合我一點,所以,其實這也不算是什麼艱難的決定。”
他說得平淡,年薪三十萬在範婕聽來也毫無炫耀的意思,她心裡一方麵覺得可惜,另一方麵又覺得,這個選擇隻能說穩妥,並不算差。
範婕問,“他們幾個知道嗎?”
“一會兒吃飯的時候說吧,”李佑宣說,“曦木應該有感覺,自從我遊戲上線之後,我就一直沒有怎麼寫代碼了。”
“嗯,”範婕點了點頭,“我還挺榮幸,這麼大的人生決定,我居然是第一個知道的。”
隨即淺淺開了一個玩笑,“你重色輕友哈哈。”
“不能算吧,”李佑宣辯白,“因為其實本來就是安排在今天宣布的。”
“開個玩笑啦。”範婕說,“其實對我來說,一年掙十萬和一年掙三十萬都不重要。我再工作兩年,攢攢資曆和人脈,一年也能賺個十萬來塊錢,我物欲不算高,反正,合得來才是最重要的。”
李佑宣感歎,“你為什麼總是這麼理智呢?”
“跟你說過了呀,我不是戀愛腦呀,有的人感性,有的人就理性呀。”
李佑宣說,“我怎麼覺得你是耳濡目染成這樣的?”
“啊對,可能真是耳濡目染,”範婕笑道,“波德萊爾說過的……”
她醞釀了片刻之後說道,“一個有才智的人,應該獲得他自己必須的物質,才能不依賴任何人。然而,如果一個人已經有了這種保障,他還把時間花在增加財富上,那他就是一個可憐蟲。”
李佑宣問,“波德萊爾又是誰?”
“法國詩人呀,《惡之花》的作者。”
“不是,你不是中文係的嘛?怎麼說起歐美的你也是頭頭是道?”
“搞過一陣比較文學,”她笑了笑說,“我還覺著你們這樣算法那個理論搞得頭頭是道的,也很有才華呢。”
“噯,那是範老師心胸寬廣。”
“謝你誇獎。”
兩人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地就順著這個話題把人生的觀念聊得更深入了。
範婕說其實起源法國的批判現實主義文學作品對現在這個時代有很多指導意義,因為富人總是製造許多看上去很是精美的虛偽童話,但是批判現實主義文學用了幾十年的時間早就把這些虛偽童話撕了個稀爛。
她說從司湯達到陀思妥耶夫斯基,許多人一直在說人性人性,一遇陰暗必提人性,好像人性本來就隻有一種似的。
李佑宣說,“我覺得我們古話說得好,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人性怎麼可能隻有一種呢?”
“教員講過人性啊,”範婕說,“教員說無產階級有無產階級的人性,地主資產階級有地主資產階級的人性,但是後者並不會這麼說啊,他們總是把他們的人性說成是世界上唯一的人性,教員說在地主資產階級眼裡,無產階級的人性就不合人性。你說教員他老人家說得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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