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利民輕咳一聲,伸手給她搭脈。
冬霜“哎”了一聲,剛要拿手帕給季月歡的手腕先覆上,就被季月歡瞪了回去。
“蓋什麼蓋,把脈這種事情失之毫厘差之千裡,你蓋上去他把不準算誰的?”
“可是小主……這,這是規矩,男女授受不親……”
“什麼男人?他是老人。”
陳利民嗆了一下:“……咳咳咳。”
“咳什麼咳,”季月歡白他一眼,“我再說一次,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說這裡就我們幾個,你不說他不說誰知道?什麼破規矩誰愛守誰守去,我就不信他給皇上把脈還要蓋什麼破帕子。”
季月歡真沒開玩笑,她接觸過中醫,正因為接觸過,所以那句失之毫厘差之千裡不是說笑的,彆看帕子隻薄薄一層,但對脈象的感知是很有影響的,尤其女子的脈象本不如男子脈象強勁,季月歡嚴重懷疑古代女子的死亡率那麼高,就是被這破帕子耽誤的。
但她也知道她不可能要求這個時代的所有女人都同她一樣毫不避諱,更沒辦法要求陳利民以後不許隔著帕子給女子把脈。
時代所限,觀念所限,眼界所限,陳利民能答應她以後好好給女子治病已經是一大進步了,這次穿書也算沒白來。眼下也不過是想讓他更直觀地感受貼膚診脈的不同,如果能讓他有所觸動最好,沒有也無所謂,反正她能做的已經做了
冬霜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又被南星拽了拽袖子,“聽小主的吧。”
於是陳利民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直接觸碰女子脈搏的醫者。
一開始他很緊張,但是看季小主始終淡淡的,他便也被那份坦然感染,心漸漸鎮定下來。
安靜聽脈半晌,陳利民的臉色凝重了下來,他遲疑了一下,問季月歡,“季小主,可否讓老臣隔帕診脈一次?不為規矩,隻是老臣想確認一些事情。”
季月歡挑眉,點點頭。
唔,不愧是原著裡有名有姓的太醫,果然是個有悟性的。
等再次診脈完,陳利民再度給季月歡行了一個大禮。
“說來慚愧,若不是季小主,老臣還真不知這一張帕子對脈象的影響如此之大。”
陳利民說到這兒,眼眶居然有些濕潤。
“小主有所不知,老臣未進宮之前曾為一婦人診脈,當時礙於男女大防,亦是隔帕,當時老臣根據脈象開了方子,那婦人明明按著方子抓了藥,也謹遵醫囑按時服用,病情卻始終不見好,最終撒手人寰……”
“老臣……老臣一直認為那是老臣學藝不精,未曾想……竟有可能是根本沒診對脈象……”
陳利民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成拳,雙眸悔恨不已。
但季月歡毫無波動,她平靜,或者說冷靜地看著他。
“那又如何?”
陳利民一怔,下意識抬頭,撞進季月歡那雙暗得不見天日的眸子。
“你就算知道了帕子會影響診脈又如何,”季月歡反問,“今後給後宮其他嬪妃看診,你敢不用嗎?或者,哪怕不是這深宮,就是再給你一次重來的機會,麵對那婦人,你又敢貼膚診脈嗎?”
陳利民沉默。
不敢,亦不能。
否則非但不能救人,他還會丟掉自己的性命。
他的沉默在季月歡的意料之中,所以季月歡也沒怎麼生氣,隻是擺了擺手:
“所以不要現在就這麼悔恨,今後你悔恨的地方多著呢。甚至以前你被蒙在鼓裡,還能坦然誤診,今後你是明知會誤診還要誤診,你的痛苦才剛剛開始。”
陳利民:“……”
嘶。
這麼一想還真是。
陳利民一呆,忙又給季月歡磕了一個頭,“求小主賜教!”
季月歡莫名其妙,“賜教,賜什麼教?”
問完她才反應過來,頓時無語,“你不會是要問我怎麼樣讓你不受這個苦吧?”
陳利民抬頭,一雙老眼此刻清澈得很,眼巴巴地瞅著她。
季月歡沒好氣。
“做夢去吧你,我要是知道有不痛苦的法子我自己早用了。生活就是99的痛苦加上1的快樂,就像有的人上學十二年就是為了高考完那一刻的快樂,然後快樂完暑假三個月才知道大學的噩夢剛剛開始。就像有的人辛辛苦苦打工三十天,隻是為了工資到手那一刻的快樂,然後繼續痛苦繼續等待下一次發工資。”
“美好永遠在將來,當下永遠有苦難。痛苦是沒辦法不存在的,隻能自己熬,能熬你就能接著走下去,熬不了那就是你倒黴,人間不值得,趁早投胎換個地方一展抱負去吧。”
反正這個時代她是看不到一點兒希望。
陳利民:“……”
謝謝,雖然前麵好多沒聽懂,但後半截聽懂之後沒有被安慰到,反而更絕望了。
“真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陳利民無助地喃喃。
季月歡一點沒有把人心態搞崩的愧疚,反倒因為叭叭半天有點口乾,慢悠悠給自己倒了杯茶,這才看向已經呆滯的陳利民,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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