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陸續凋零,好似風中落葉。
在離陽曆永徽十八年的這個秋末季節,似乎有著太多的人或主動或被動的離去,欽天監監正南懷渝不過是自無邊樹木之上飄落而下的一片風燭殘葉,那位依舊稚嫩的小書童順遂的成為了新一任監正。
時間冷酷無情,不管發生什麼,總是會後麵推著人們迅速長大。
陸澤在回到太安城第二日的午後,便入宮去到了離陽王朝無數政令從此發出而出的養心殿,皇帝老子趙淳心情相當的好,麵對陸澤,這位皇帝陛下噓寒問暖,言語當中充斥著溫和。
陸澤當然知曉皇帝老子對自己沒有什麼感情。
但他這次在鐵門關之上超乎尋常的完成了既定任務,皇帝老子自然不會吝嗇這種口頭之上的勉勵,隻是可惜陸澤皇子的身份有些特殊,不然這次回京等待著他的就不是個區區蜀王的名號,而是那象征著離陽儲君的東宮之位。
天下大統,延綿傳承。
這種東西聽起來很是虛無縹緲,但關鍵時候卻又顯得尤為重要。
不然那時的北涼王徐驍就不回特意的來到太安城,以丟掉兩遼根基為代價,也要換得那世襲罔替的名號,北涼上下實際上已經在徐家掌控當中,可哪怕這樣,徐驍也得來帝都討要個世襲罔替。
「楷兒,這些年委屈你了。」
「此地封藩西蜀,你是朕這些子嗣當中唯一有實權在手的,哪怕篆兒分封廣陵道,都比不得你,希望你以後能夠替朕分憂、替離陽分憂。」
養心殿內,站起身的皇帝趙淳望著屋中懸掛而起的千裡江山圖,對著義正言辭的開口,但話裡似乎還隱藏著什麼其他意思一樣,陸澤順著皇帝老子目光望去,隻見他正望向的乃是西蜀之上的涼州三地,陸澤心裡發笑,麵上卻恭敬應和。
皇帝老子是個勤勉能政的好領導。
但是他大部分的目光都放在了北涼那邊,哪怕是如今北涼世子徐鳳年已死,趙淳心裡還會憂慮年邁的人屠徐驍會不會在這時候發瘋。
離陽皇帝從年輕時便生活在徐驍的陰影當中,看著徐驍能夠跟先帝把酒言歡、毫無顧忌,聽著徐驍馬踏六國戰報傳來,最終徐字王旗立於北涼三州。
趙淳登基之後,這些年給北涼那邊上眼藥的事情,大大小小,數不勝數。
陸澤這個鐵門關當事人則是神情默然。
那場隱於暗下的廝殺,乃是北涼與離陽清楚劃下的一道八角籠,既然這時己方已經勝出,那又何必再去擔憂北涼那邊?
陸澤在心中默念,難怪原著當中趙篆那個家夥登基不滿四年便被人給趕了下去,這對父子在某些方麵都是出奇的相似,勤勉專政有餘,卻沒有足夠的大局觀來支撐起吞滅春秋八國的碩大王朝。
所以這些年的北涼與離陽漸行漸遠,南疆有燕敕王擁兵自重,再加上朝堂之上各黨林立,人人勾心鬥角,真才實學官宦奇少,而如今離陽能夠有著現在這番麵貌,大部分是倚靠著張巨鹿這個帝國縫補匠,所以後來離陽失其鹿,太平天下開始分崩離析。
「哦,對了。」
「楷兒你是如何請動王仙芝那尊大佛的?當年王仙芝與先帝有過約定,此番出武帝城殺死小人屠陳芝豹,其實也算是他主動的打破了當年那約定。」
趙淳有意無意的開始詢問起來。
王仙芝這記無理手,哪怕是離陽皇帝都不能夠忽視,尤其是在這位人間無敵手的陸地神仙還跟自己兒子有著某種複雜聯係的時候,皇帝哪怕不擔心自身安危,也需要為以後考慮,萬一王仙芝插手離陽皇族奪嫡,那怕是到時候的離陽內部都會變得更加複雜起來。
學得文武藝,賣於帝王家。
無
奈這位天下第二的武藝,著實是高到了一個令人驚駭的地步。
陸澤早便知曉會有這一問,於是便掏出早便準備好了的說辭,開口回答道:「兒臣那日路過武帝城,與王仙芝大弟子比試,勉強勝過,城主見我天資無雙,曾想收兒臣為徒,但被我婉拒。恰逢兒臣偶得一舊東越畫卷,與那位城主有大因果,其便應下為我出手一次。」
陸澤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這件事情本來便沒有多餘解釋,因為皇帝根本不可能派人去找那位武帝城城主,陸澤估摸過幾日東海那邊會有信件傳來太安城,王老怪都已經幫了陸澤這一大忙,後麵這點胡謅小事自然不算什麼,就是不知道會是哪位弟子出海訪帝都。
趙淳點了點頭,深深看了陸澤一眼,皇帝老子漸漸察覺到了他這位私生子的厲害之處。
甚至帝師元本溪在鐵門關一役結束以後都與趙淳有過一番開誠布公的談話,這位帝師原本是四皇子趙篆身後最為壯碩的那個支持者,眼下卻對六皇子表達出來了公然看好,皇帝不得不再慎重考慮那東宮太子的人選,所以這次的趙篆未能順遂待在太安城,反而要離開京都,去到廣陵道封王就藩。
陸澤很快離開。
僅剩下皇帝坐在的養心殿裡,咳嗽聲不斷,本是壯年的皇帝趙淳臉上泛著濃濃疲憊,這些年皇帝勤政的代價便是身體每況愈下,這些年許多大小事皇帝陛下都是親曆親為,甚至有些事情都不與首輔張巨鹿商議,這位碧眼兒首輔自己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朕還能活多久?」
空曠的殿內不知何時多了位年輕宦官,隻是這位宦官卻與皇宮當中所有宦官都不一樣,年輕宦官抬著頭與皇帝趙淳對視,那雙平靜如枯井般的眼眸當中閃過絲絲憐憫,並未回答皇帝的問題。
趙淳又是咳嗽不止。
但其臉上卻露出極度開懷的笑容。
「徐驍那個家夥肯定要比朕早死。」
「白發人送黑發人,哪怕朕如願的給了你世襲罔替又如何?你難道要靠那個癡傻黃蠻兒撐起徐字王旗?哈哈哈哈,楷兒在鐵門關這件事做的是真的漂亮。」
「徐驍,朕的兒子,就是要比你的兒子優秀。」
年輕宦官眼中憐憫更甚。
他忽然轉過頭去,轉過頭透過緊閉的凋欄閣窗望著外麵,輕輕嗅了嗅鼻子。
那邊的龍氣好像更好聞一些?
陸澤一身單衣,懶洋洋的躺在屋中軟榻之上,百無聊賴的欣賞著對麵女子那嬌豔麵孔。
屋子裡溫度火熱,燒著那來自宮中賞賜的上好紅蘿炭,取自於兩遼寧州與鬆州之間那大片皇家山林,經過各州府舉薦,以及朝廷勘氣術士親身過山走川,才選得那地作為宮廷取炭的專用地,專門負責為朝廷進貢大量的冬季用炭,以此來保證皇室人員們的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