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澤吃飽喝足後起身告辭。
自己剛剛那番預警的話語,足夠擔負今天穆王府的這頓宴席。
穆青不久後同樣識趣的離開。
隻剩下了霓凰郡主跟夏冬待在側廳,氣氛突然就變得冷淡了下去。
她們兩人間的關係本就莫逆,若不是當年赤焰軍叛逆之案宛如道鴻溝橫在二人中間,這些年也不會這麼少往來。
而因為京郊那場刺殺,兩人在今年的關係終於稍稍緩和了些。
“陸侯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你若願意嫁他的話,我便認你這個朋友。”
夏冬輕聲開口。
隻是話語與剛剛陸澤在席時所言,卻有著極大矛盾。
霓凰郡主淡淡笑道:“你剛剛不是還不建議我與他走到一起嗎?”
夏冬望著廳中那盞燭火搖曳,眼眸裡泛著光亮:“他再多心思、再大抱負,唯有一點好,那便是與當年的事情沒有任何牽扯,武威侯府在金陵城的根底足夠乾淨。”
“否則,陛下也不會給予陸侯這般超乎尋常的聖眷。”
夏冬雖不喜朝堂上的勾心鬥角、黨爭傾覆,但出身懸鏡司的她看待很多事情,都能夠透過表層看見本質。
陸澤一躍成為京都裡熾手可熱的人物,年紀輕輕便執掌西境甘、孜兩州之地的三萬兵馬,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陸澤自己有本事,還與他背後的門庭、血緣、聖眷都有關係。
皇帝默許黨爭,甚至任由兩個兒子互相打擂台。
但梁帝也明白,朝廷需要辦實事的人。
尤其是邊境這種地方。
陸澤世襲武威侯爵位,從西境沙場脫穎而出。
情況與當年霓凰郡主著孝服、戰南楚,有著很多的相似之處。
夏冬就這麼看著好友的臉頰,想著很多的事情,語氣也變得溫和了起來:“我雖在有些地方不喜歡陸侯,但不可否認的是陸澤是極其優秀的人,而且是武侯,我知曉你喜歡的人定然是能與你一道沙場縱橫的英勇男兒郎。”
霓凰郡主眼眉低垂:“這件事情,後麵再說吧。”
她還是想要再看看。
待到夏冬也走後,霓凰獨自倚靠在身後木椅之上,快速將今日宴席上所談論的話題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緩緩起身走入院中,遙遙望著北邊皇宮所在位置。
“祖祭”
“陛下,你難道真的半點不顧我的想法嗎?”
她是穆霓凰,是南境女帥,身後有著穆王府十萬鐵騎。
若越貴妃被貶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從清逸宮遷出來,恢複貴妃娘娘的榮光,皇帝陛下就不怕霓凰郡主以及整個穆王府寒心?
事實證明,確實不怕。
太子殿下當然沒有察覺到祖祭可用以操作的地方,還是謝侯爺敏銳察覺到了這一點,謝玉暗中建議太子要利用這個機會入宮向皇帝哭訴悔過,請求複母妃位,縱然不能直接恢複到貴妃的品級,起碼要爭回一宮主位。
清逸宮的位置遠離後宮,與冷宮沒有什麼差彆。
太子聽到謝玉的這個主意後頓時大喜,他精心的準備了一下,便入宮伏在梁帝膝前,苦苦的哭泣了足足一個時辰,拚命的展現著東宮太子那一片片的仁孝之心。
演員,他真的是專業的。
哪怕是連梁帝,都被太子這番‘真情哭訴’所打動,心裡不免開始猶豫起來。
相較於年老色衰的皇宮,風韻猶在的曼妙婦人越氏本就是皇帝心愛的後宮妃子,不論是床榻之上還是之下,都甚合皇帝心意,這段時間的梁帝還真感覺身邊少了點什麼。
越氏被黜不過才區區數月,若是這樣輕易就免了罪,隻怕霓凰郡主心寒。
太子受了指點,知道梁帝在猶疑什麼,立即抱著他的腿,聲淚俱下,道:“父皇,郡主那邊兒臣會親自登門道歉補償,郡主深明大義,一定明白這都是為了年終祭禮,為我大梁國運安穩。”
皇帝陛下明顯意動,便下旨令禮部尚書陳元直入宮覲見。
太子啜泣聲變小,心裡卻是大喜。
這跟謝玉說的一模一樣!
禮部陳老尚書乃是兩朝元老,這輩子隻認死理,哪怕是皇帝陛下有過錯,這位老尚書都會不留餘地的去直抒胸臆,太子和譽王在朝廷上折騰得那般熱鬨都沒能震動到他分毫。禮部便是因為有這位老尚書坐鎮,才僥幸成為了六部中,唯一一個不黨附任何一派的部門。
當然,最根本的原因還是禮部裡的油水太少。
再加上有陳老尚書這麼塊臭石頭在,太子跟譽王都不願意再多摻和進禮部。
陳元直身形消瘦,須發皆白,已是耄耋之年的歲數。
皇帝特賜了座位,然後詢問起來年終祖祭的相關事宜,太子殿下在旁邊幫忙補充。
陳老尚書並不知道越妃被黜的真實原因,隻想著那時候的諭旨,還以為就是宮闈內瑣碎爭端引起的事情,這時對於陛下的谘詢,並未表示反對。
雖然禮部方麵並無異議,但梁帝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猶豫。
恰在這時,謝玉以奏稟巡防營事宜為由,入宮請見,太子的眼神驟然亮起,喜色轉瞬即逝。
梁帝將太子臉色變化儘收眼底。
梁帝便命人召謝玉進來,接著就詢問謝侯爺對於越氏是否應複位的意見。
謝玉稍加思忖,回道:“臣以為太子賢德,越氏居功甚偉,且在後宮多年,對陛下秉持忠心,悉心照料,從未聞有什麼過失,隻以侍上不恭為由,就由貴妃謫降為嬪,實在罰得有些重。”
“隻是這畢竟是陛下的家事。”
“現陛下聖心已回,有意開恩,隻是一道旨意的事,有何猶疑之處呢?”
梁帝聽著謝玉的回答,心中對於他跟太子之間的關係更為確定,但這時的皇帝還是想要知曉謝玉這位軍係中人的看法,似笑非笑道:“當然是越氏在宮內對霓凰有所輕侮,朕擔心輕易赦免,會寒了南境將士的心。”
謝侯爺感受著皇帝目光的打量,總感覺皇帝目光注視的意味很深。
但他還是按照著既定說法說了下去,從君臣之道出發,高談闊論:“臣屬若因上位者一時昏憒就心懷怨忿,這並非為臣之道,縱然郡主功高,但陛下為了她已經明旨斥降皇妃,處罰太子,實在已算極大恩寵。年終祭禮是國之重典”
謝侯爺最後一番話圖窮匕見:“臣本就是軍中出身,自然明白軍中最易滋長恃功傲君之人,陛下倒應該刻意打壓一下才好。”
謝玉一語雙關。
這番話不但是在說霓凰郡主跟其身後的穆王府,同樣也有暗示陸澤的意思。
陛下你在這段時間對於給予陸侯爺的聖眷太多。
梁帝眉頭蹙起,輕哼道:“霓凰不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