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雎知道,白起雖然走了,但是他的勢力並沒有絲毫削減。遠離鹹陽之後,他的行動可以更加自由,不受秦王的掌控。於是,範雎再一次向秦王獻計道:“臣聽聞白起要走之時,對大王對他的處置很是不服,心中存有怨言。他在秦國稱病,並不是真的生病了,臣擔心,如若他到了彆的國家,很可能成為秦國的心腹之患。”這正如商鞅當初在魏國時,魏國丞相對魏王所說的話,要麼重用商鞅,要麼就殺了商鞅。可是魏國大王沒有聽從魏國丞相的囑咐,最終沒有重用商鞅,也沒有將他殺掉。而此刻,秦王聽從了範雎,已經貶斥了白起。如今範雎又這麼說,即使白起已不具備任何威脅,將其殺掉也無大礙,如此一來反倒可以證明秦王對範雎的重視。秦王何樂而不為其實秦王知道,白起為秦國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戰功,其他六國人人視他為不共戴天的死敵。除了秦國之外,沒有一個國家會真正地重用他。但眼下他在秦國不但不聽命於秦王,還對秦王的地位造成了威脅。秦王將其殺掉,顯得合情合理。這就是君王,當一個人有用的時候,會對其實行王道;反之,當一個人已失去利用的價值時,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他,甚至對他霸道。主意一定,秦王急忙派遣使者,向白起追去,同時還給他賜予了一柄自儘的寶劍。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秦王和範雎密謀誅殺白起的消息,竟然傳到了白起舊部的耳中。於是,司馬梗、王翦、蒙驁、胡傷、鹿公、張若等凡是沒有在前線的秦軍高層元老,都飛馬追向白起,為白起報信說有小人向大王進讒言,大王已動了殺白起的心思。白起聞言,心中一片慘淡,終歸還是沒有擺脫死亡的陰影。滿以為自己逃離了鹹陽,秦王就會放過自己。可惜眼下秦國已經不需要自己了,自己對於秦王,隻是一種威脅。白起望了望天空,其目光一一掠過這些和自己一起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們、老友們,平靜地說道:“我常常聽說,秦國並非成就功名大業難,而是得到賢才難;秦國並非得到賢才難,難的是能夠充分地重用這些賢才;用這些賢才也不難,難的是能夠信任他們。如今大王既然已經不再信任我,我死了便是,又有什麼大不了的。”老將們還想再勸勸白起,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要知道白起一個垂暮老人,秦國都不能容他,他又有何容身之處呢終於,秦王所派遣的人來了,並賜予寶劍讓白起自殺。白起還是很平靜,仿佛這一場死亡是他早就預料到的。白起長歎一身,道:“我的確是應該死,長平大戰之中,趙軍數十萬降兵,我欺騙了他們並悉數坑殺了他們,萬死也難以抵過。”可是王翦、司馬梗等人都知道,白起一生戎馬,為秦國打下了半壁江山,殺了趙國的降兵,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要論功與過,實在是沒人能夠定論。這一切,還是留待後人評說。白起對於秦國戰國時期的貢獻可以說是最大的。若是沒有白起,秦國一統六國還是一個未知數呢。而眼前,王翦他們隻看見白起拿起寶劍,往脖子上輕輕一滑,這個讓六國戰栗匍匐的戰神,讓秦國為之喝彩和自豪的神話,便重重倒地,消散在曆史的風塵當中。秦王殺了白起,想要殺一儆百,以儆效尤。然而,那些軍人是不會那麼簡單地服從的。其中尤以司馬梗最為激進,秦王無奈,隻得再殺了司馬梗,來平息這場風波。秦人認為白起和司馬梗二人是無罪枉死的,遂人人都很可憐他們,鄉邑皆為武安君白起立祠祭祀。此時此刻,範雎的心情無疑是複雜的,他知道,自己並非如同外人所看見的那樣,地位如同泰山一般牢靠。不僅軍方和範雎的矛盾難以調和,秦王也漸漸地不再重用範雎。更為嚴重的是,秦王還接收到了一份密函,上麵言辭鑿鑿地說,範雎的親信王稽有叛國通敵的行為。而不久後,王稽便在鹹陽街頭被誅殺,範雎跌入了自入秦為相國以來的最低穀。麵對越來越嚴(本章未完,請翻頁)峻的處境,範雎的心中,已經萌生了退居山野的想法,這時候,一個人的到來,使他最終堅定了這種想法並付諸實施。這個人,就是蔡澤。蔡澤,其生卒年不詳,戰國時燕國綱成(今河北懷安)人,善辯多智,遊說諸侯,秦昭襄王拜為客卿。然而,在此之前,他雖然有著一身抱負,卻屢屢不得機會施展。無奈之下,竟然想到了求卜問卦。當時,正好有一個看相的名士經過綱成,這個人曾經還給趙國大臣李兌看過相,並成功預言他能夠在00天之內掌握大權。此人名叫唐舉。舉也寫作“莒”。《荀子非相》中描述唐舉說:“今之世梁有唐舉相人之形狀、顏色而知其吉凶、妖祥世俗稱之。古之人無有也學者不道也。”蔡澤見了唐舉,如獲至寶,在確定了唐舉曾給李兌看過相這件事之後,忙向唐舉問道:“依照先生看來,像我這樣的人將來有什麼作為呢”唐舉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番蔡澤之後,忙笑著說道:“先生的鼻子向著天空,肩膀太寬了,讓脖子看起來特彆的粗短,凸起的額頭,塌下的鼻梁,羅圈腿。先生這種相貌,不才以為,隻有聖人才有呢。”蔡澤聞言,不禁哈哈大笑,他自然明白,這不過是唐舉開個玩笑而已,遂繼續問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在我看來,富貴那是我本來就有的,我想要先生幫助我看的,是我壽命的長短。”唐舉搖頭晃腦一陣,遂說道:“因為先生長相不能見人,所以先生的壽命,此後竟然還有43年之久。”蔡澤聞言,笑著表示感謝,遂坐上馬車離開了唐舉的住處,隨後對他的車夫說道:“上天真是待我不薄,為人者,能夠每頓都有米飯和酒肉,趕著馬車奔馳,手抱黃金大印,腰係紫色絲帶,在人主麵前備受尊重,享受榮華富貴的時間竟然長達43年,還有什麼不能滿足的呢”於是,蔡澤信心滿滿地離開了燕國,希望能夠到趙國大展拳腳,可惜,到了趙國之後,蔡澤依舊鬱鬱不得誌,這還算了,趙國竟然礙於他的名聲,直接將他趕出了趙國。無奈之下,蔡澤隻能前往韓國、魏國碰碰運氣,卻不料在半路上,他竟然連自己的鍋鼎之類的炊具都被強盜搶走了。恰好這時候,鄭安平和王稽之事傳到他的耳中,蔡澤立馬覺得說不定自己的機遇就在此時。於是,他星夜兼程到達秦國,輾轉成為了秦王的客卿。不過,在這期間,蔡澤還真的費了一番心思。蔡澤到達鹹陽之後,住最豪華的客店,吃最名貴的酒食,並大言不慚地對客店老板說,自己即將成為丞相,一旦自己做了丞相,就一定會重重地酬謝。老板聞言,頓時大笑不止,這不是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了嗎這人八成是個瘋子,他一無是處,憑什麼做秦國的丞相,而且當前秦國的丞相範雎,可是剛剛整垮了戰神白起,可謂權傾朝野。這蔡澤何德何能,膽敢如此大言不慚。蔡澤也大笑不止,而且比起客店老板笑得更加放肆,並繼續說道,這老板什麼也不知道,自己不日就會受到秦王的召見,到了那時候,秦王馬上就會免除範雎的職務,讓自己上台。蔡澤的這番言語,雖然沒有人當真,但卻很快就傳開了,不久,竟然連範雎府上也出現了這種流言。這讓範雎對蔡澤感到十分好奇。而蔡澤想要的,正是這個效果。於是,範雎直接將蔡澤請進了相府,他想看看,這世界上什麼人會這麼狂妄大膽。如此名不見經傳的人物,竟然妄圖謀取自己的相位。見了蔡澤,範雎差點啞然失笑,此人其貌不揚,實在看不出有什麼過人之處,與自己一表人才、滿腹經綸相比,實在是天壤之彆。於是乎,範雎傲然問道:“先生有什麼了不得的能耐,竟能奪我相位”在此之前,蔡澤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見範雎發問,遂不慌不忙地答道:“君侯的見識是多麼的淺短呢,眾所周知,君主賢明、臣屬正直,是整個國家的幸事和福氣,父慈子孝、夫信妻貞為一家的大幸之事。然而,自古至今(本章未完,請翻頁),多少賢臣良將最終鬱鬱而終。”頓了頓,蔡澤繼續說道:“比乾忠正卻不能續殷存,子胥智謀卻不能保吳完,申生孝敬卻不能止晉亂。這到底是什麼原因身與名俱全者,最上;名可法而身死者,居中;身存而名辱者,最下。商鞅、吳起、文種這些人,對君王竭力儘忠,立下汗馬功勞,最後竟慘遭殺害,不得身名俱全,實在可悲。拿現在的君侯來說,聲名功績遠遠比不上以上三者,但是祿位貴盛、私財豐厚卻有過之而無不及。再看秦王對君侯的信任,又比不上秦孝公對商鞅的信任、楚悼王對吳起的信任、越王勾踐對文種的信任。”作了這番比較之後,範雎對於蔡澤之才,已經有了一番認識,同時對於他想要表達的意圖,在心中也有了一點雛形。遂聽蔡澤繼續說道:“現在,如果丞相還不知進退之術,我怕您的禍患會比商鞅等人更重。您不會不知道:天地萬物,四時之序,無功者來,成功者去,這是最明白不過的道理;日中則移,月滿則虧,物盛則衰,此乃天地常數;進退盈縮,與時變化,此乃聖人大道。可惜普通人常被一己私利誘惑,並不能領會其中的道理。正如鴻鵠、犀、象,它們居住之地原本遠離危險,卻因被誘餌誘惑,終不免於死。”這蔡澤之辯才果然了得,三言兩語之間,就將範雎說得背心發涼,隻聽蔡澤繼續說道:“書中有言:成功之下,不可久處。君侯相秦,計不下坐席,謀不出廊廟,坐製諸侯,利施三川,以實宜陽;決羊腸之險,塞太行之道,斬斷三秦通途,令六國不得合縱;棧道千裡通於蜀漢,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已得,君之功至極,正當秦國分功之時,卻不思退避,則有商鞅、吳起、文種之禍。君何不讓歸相印,擇賢者而授之”話說到這個份上,範雎對於蔡澤的論調,實際上已經很明了了。蔡澤論人事、談安危,語語動人,字字驚心。範雎何等聰明,一點即通。他知道,自己讒言殺白起已經犯了眾怒,再加上鄭安平和王稽的事情,自己在秦國政壇上,已經是岌岌可危了。與其最終落得個和商鞅、吳起等人一樣的悲慘下場,還不如現在就急流勇退,尚能保個安全之身。於是,範雎奏請了秦昭襄王,盛讚蔡澤之賢,並且舉薦了蔡澤擔任丞相。範雎沒有想到,秦王竟然很暢快地答應了自己的請求,可見秦王在最近,也萌生了懲辦自己的心思,至少難以再重用自己。因為秦國眼下的形勢,需要更多地仰仗軍事集團的支持。而這蔡澤行事,還真是出人意表。他才做了幾個月的宰相,便擔心因他人的怨憤而被殺,遂直接退了下來。後來彆人問他因由,他直言不諱地解釋,自己可不是範雎,範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而自己隻要大難不死,後福什麼的就不在乎了。不過他雖然辭去了相位,卻還是繼續參與秦孝文王和秦昭襄王時期的政事,到了秦始皇時期,還受到了重用。燕太子丹就是經過他的遊說,才到秦國做了質子。這是後話,暫時不表。而範雎在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公元前255年)辭去相位之後,死在自己的封地應城,也算是得到了善終。這裡有必要提一下,關於範雎之死,除了善終(主論調)之外,曆史上還有很多種其他的說法。比如林劍鳴先生在《秦史稿》的編撰中,對於範雎之死就進行了論述,和《史記》所記載的範雎之死大有不同。其間言道,在雲夢秦簡的《編年紀》中論道:“(秦昭襄王)五十二年,王稽、張祿死。”這個張祿,就是範雎初到秦國之時的化名。可見範雎在公元前255年,因王稽之事受到了連坐,就已經死了。但隻是說範雎死了,卻並沒有說他被秦王殺了。而依據司馬遷寫史書的嚴謹,再加上後來的蔡澤的事情都是真實的,可以證明,就在王稽之事爆發這一年,蔡澤便來到了秦國,遊說了範雎,範雎也在辭去相位之後不久便與世長辭了。範雎死了,他的一生有功有過,但是對於秦國的發展以及整個戰國曆史的發展進程而言,他所作出的貢獻是無與倫比的。(本章完)/04/0450/23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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