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是因衛子夫得寵而發跡。衛家有美女,彆人家就沒有嗎李家就出了一個李夫人。李夫人能被武帝看中並收入後宮,著實是她哥哥李延年的一番心思。李延年早年因犯罪而被施以腐刑,作為一個精通音律的歌者,他善作曲,屢屢為司馬相如等文人新寫的詩詞配曲,“每為新聲變曲,聞者莫不感動”“佩二千石印綬”。太史公和班固都將李延年歸入《佞幸傳》,大概就是因為他憑借這歌藝而不是建功立業博得寵愛,這在太史公和班固等恪守禮義的正統知識分子看來,當然不是正途。但是另有一種解釋,說李延年是因為做了武帝的男寵所以得到武帝“特彆的關照”,因為太史公對佞幸的解釋是“柔曼之傾意,非獨女德,蓋亦有男色焉”,而史書上也確實有“與上臥起”的記載。他真與韓嫣一樣,是武帝的男寵嗎李延年長年在武帝身邊,知道他“求美若渴”的心理,於是宴飲時在武帝麵前唱到:“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武帝頓時起了興致問,世上真有這樣的佳人嗎平陽公主就說,這佳人就是延年的妹妹啊。後麵的事可想而知。不過李夫人紅顏薄命,不久就病入膏肓。武帝前來看她,她卻蒙著被子躲在宮帳裡不肯相見。武帝問她有什麼願望。李夫人就說自己命不久矣,隻希望自己的兄弟在自己死後能夠顯貴,這樣她就可以放心地走了。武帝說,你讓我看一下,稍慰相思之情,我當著你的麵立刻封賞他們,這樣不是更好嗎李夫人卻不答應,隻說,封賞與否,全在陛下,見不見麵都沒關係。武帝隻得怏怏離開。於是左右宮人問李夫人,為什麼要拒絕武帝,讓他不快李夫人於是說了那段著名的話:“所以不欲見帝者,乃欲以深托兄弟也。我以容貌之好,得從微賤愛幸於上。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上所以攣攣顧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今見我毀壞,顏色非故,必畏惡吐棄我,意尚肯複追思閔錄其兄弟哉!”果然,在李夫人死後,她的哥哥李延年封為協律都尉,李廣利也做了貳師將軍。衛青死後,對匈作戰都有李廣利來主持,李廣利的影響越來越大了。李夫人之後還有鉤弋夫人。這年武帝已經六十一歲了,他巡遊河間的時候,“望氣者”說這裡有奇女子,“天子亟使使召之”,看來很急迫。這個女子就是著名的“鉤弋夫人”,那年她隻有十五歲左右。她的奇就在於兩手始終緊握成拳,任誰也掰不開,人們都叫她“拳女”。武帝看她兩拳垂在體側,就叫宮女上前查驗。宮女費儘氣力,就是沒辦法掰開她的拳頭。武帝更加好奇了,親自上前“動手”,還沒用力,這女孩的手就鬆開了,叫人嘖嘖稱奇,更奇的是她的手裡攥著一對玉鉤,這莫不是從娘胎裡帶來的豆蔻年華,青春妖嬈,惹人憐愛,武帝把她帶回宮,封她為“鉤弋夫人”。“鉤弋夫人”本姓趙,在她見到武帝之前,她的父親已經因為犯法而被處以宮刑,在宮裡做了宦官。這事就可疑了。李延年也可說是一個宦官,與武帝親近,李夫人就是通過這位兄長“得見天顏”。鉤弋夫人的“進宮”會否與李夫人相同呢李延年譜寫了一個“北方佳人”的傳說,鉤弋夫人的父親就“模仿基礎上另有創造”地編造了一個“拳女”的神話。打開鉤弋夫人拳頭的人是武帝,“發現”她的人卻是“望氣者”。而所謂望氣者其實不過相當於現在風水師,其所言多是虛無縹緲的東西,豈足以相信其實,“望氣者”與鉤弋夫人的父親之間早有勾結,一起來欺騙武帝。而這種欺騙是毫無“風險”的,他們早已摸清了武帝的誇飾的性格,知道要逗起他的好奇心實在是太容易了,而一旦他雙眼放光地去找這個“奇女”,事情就好辦多了。為了不讓武帝失望,深知武帝脾氣的左右之人在一種十分奇妙的“氣場”裡自然不會去揭破謊言,再加上鉤弋夫人手上可能確有些力氣,於是“神跡”誕生了。古人說“無欲則剛”,又說“有所求必有所失”。武帝多欲,遂讓近臣佞幸牽著鼻子走,他們對晚年的武帝的影響有多麼大啊,武帝此後犯了一連串的錯誤,其禍根都在這裡。鉤弋夫人入宮後非常受寵,受封為婕妤。兩年後,鉤弋夫人誕下麟兒。這裡又有一件奇事,這位皇子弗陵在鉤弋夫人的肚子裡“徘徊”了足足有十四個月。後世每有臣屬向主子獻媚,都必要把主子比喻為“堯舜禹湯”,其中的堯的母親也是懷孕十四個月才把他生下的。武帝認為弗陵的誕生跟堯很像,非常高興,於是就賜名鉤弋夫人所居為“堯母門”。武帝一生做事全憑自己的喜好,也許賜名“堯母門”不過是一時衝動,但這也的確是武帝的一個大失誤。這些年來皇後衛子夫、太子劉據連見他一麵都難,而他偏偏在這個時刻弄出一個“堯母門”,下邊的人會怎麼想呢也許最尷尬的就是劉據吧,他已做了幾十年的太子,誰想到人到中年突然出現了一個“堯”皇弟武帝與太子政見不合,而李廣利的受寵,鉤弋夫人的得封“堯母”,在他人看來都是太子將要垮台的信號。從此以後,宮裡的左右佞幸更不把劉據放在眼裡了,因為在他們看來,劉據的皇太子的位子遲早要拱手送給尚在牙牙學語的弗陵。所以蘇文、常融等人才敢誣陷太子,他們的氣焰正盛。終西漢一朝,做過丞相的共有四十六人,其中武帝一朝就換了十三個丞相,其數量和換相的頻率不僅在漢朝,放眼整個中國古代史,都是罕見的。這十三個丞相裡,除去景帝安排輔佐幼主的衛綰,和武帝晚年任命並延至昭帝時代的田千秋,剩下的十一個人,三人死在任上(其中田蚡是精神錯亂致死,亦屬非正常死亡),三人被免職,兩人有罪自殺,三人下獄處死。可見武帝的丞相不好做,已經隱隱有了“高危職業”的苗頭。公孫賀是武帝的倒數第三個丞相。公孫賀,字子叔,北地義渠人。賀的祖先本是匈奴人。其祖父公孫昆邪,景帝時曾為隴西太守,因率軍平定吳楚七國之亂有功,被封為平曲侯。漢武帝一改先代的和親政策,從元光二年(公元前33年)起發動了持續幾十年的對匈戰爭,公孫賀有了用武之地,他在衛青手下,三次參與重大戰役,七任將軍,兩次封侯,為武帝一朝抗擊匈奴的著名將領。公孫賀娶了衛子夫、衛青的姐姐衛君孺為妻,因此算得上是以太子劉據為中心的“衛家圈子”裡的一分子。太初二年(公元前03年),丞相石慶死在任上,武帝意欲讓公孫賀接任。升任丞相,按常理本是好事,公孫賀的反應卻很奇怪。“不受印綬,頓首泣涕。”武帝很疑惑。公孫賀說:“我本是窮鄉僻壤出身的粗人,因為在戰場上殺敵立功才做了官,丞相一職乾係甚大,我的才能實在不足以勝任。”武帝還是太子時,公孫賀就做過他的舍人,可謂是陪伴著武帝成長的同齡人;而武帝一生的事業此時也做得差不多了,因此也是武帝一朝文治武功的見證人。這一年的公孫賀大約有五十歲了,古人的壽命遠較我們為短,所以公孫賀是實實在在的一個老人了。他淚流滿麵地跪在地上,同樣不再年輕的武帝垂首看著他,這裡就有一種觸動人心的老人獨有的暮年悲涼。武帝哭了,左右也陪著哭。但對於為政者來說,這小小的情緒波動不過是一個小浪花,武帝很快“醒”過來了,要求左右扶起丞相。公孫賀還是磕頭如搗蒜,不肯起身,武帝不管他,起身走了。公孫賀隻能對著懸在頭頂的印綬發呆——這個丞相他是做定了。彆人問他為什麼如此,公孫賀說:“皇上賢明,我卻是愚魯的人,怎麼能追上他的思路和步子當了丞相,責任更大,我此後危險了!”公孫賀的悲戚並非是杞人憂天,獲罪而死在任上的丞相確實太多了,多得叫人害怕。前一任丞相石慶一生謹小慎微,但也數次受到武帝的訓斥,更有一次靠著出錢贖罪才得以免死,所以他這個“善終”來的並不容易。武帝喜怒無常,公孫賀如履薄冰地伺候了十一年,大禍終於降臨。征和元年(公元前92年)夏,時在建章宮的武帝看見一個男子佩劍走入龍華門。武帝認為這是刺客,就命人去捉他。男子把劍扔掉,跑了起來,轉瞬不見。於是命人大搜建章宮,結果還是找不到。武帝遂“以為奸鬼為祟,疑為巫蠱”。這件事可謂後來禍事的前奏。公孫賀的兒子叫做公孫敬聲,他是衛君孺所出,他的姨母就是皇後衛子夫。公孫賀是由太仆升任丞相的,他做了丞相,太仆的位子就由公孫敬聲補上,父子倆同時做了公卿,一時尊榮無比。公孫敬聲卻是個貪財之人,他挪用了北軍一千九百萬的軍費,給人告發,按罪當誅。恰好武帝一朝竭力不渝地打壓豪強遊俠,公孫賀向來溺愛公孫敬聲,為了救兒子,他上書武帝,說要捉拿在逃的陽陵大俠朱安世,以此來贖兒子的罪過。武帝應允。公孫賀果然把朱安世抓捕在案。兩人本無仇怨,公孫賀以丞相之尊,傾全國之力來抓朱安世,隻是為了給兒子贖罪,於是沒有仇怨也有了仇怨。朱安世大笑說:“丞相要滅族了!我要說出來的事情,即使砍儘南山的竹子也不夠書刻。”於是獄中上書武帝,告發公孫敬聲與陽石公主通奸,又說他們行巫蠱詛咒武帝,巫蠱所用的木偶就埋在甘泉宮的馳道旁邊。如此有聲有色,有板有眼之言,形如真的一般。武帝派人一查,果然都如朱安世所言。於是將公孫賀捉拿下獄,並滅了他一族,連同陽石、諸邑兩位公主,以及衛青的長子、長平侯衛伉也一同株連砍頭。陽石公主、諸邑公主都是衛子夫所生。這一次巫蠱大屠殺對“衛家”是一個不小的打擊。武帝連自己的女兒也殺了,這就表明了他搜巫蠱的決心。公孫賀一家是被人誣告冤死的嗎很難說。隻是四年前,同是衛青的好友、同是衛家集團的公孫敖也是因為妻子行巫蠱而被殺。這未免太過巧合了。巧合得就像是拳擊擂台上的兩個回合。會不會是公孫賀看到了公孫敖的下場,所以就行巫蠱想要先行結果了武帝不管如何,太子劉據不會對此無動於衷,他必會想,父親很可能已經把矛頭指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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