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夠記得?”
二階堂奈打量著這個小男孩,在前幾次循環的時候她都有看見這個小男孩就在這裡,她一直以為這個小男孩是被不斷循環的一部分,在每一次的開頭她都能夠看見這個小男孩,可是,如果說這些人都如同這個小男孩一樣擁有記憶,那麼……他們看見的又會是什麼?
他們重複著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行為,當他們認為這一場戲劇【有趣】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成為了彙演的一部分,每一次的循環都會使得這一出戲劇更加被人所‘喜愛’,主持人他們有足夠的時間修改每一個細節,他們甚至可以讓每一次的演出貼合某個人的喜好,對……哪怕他們一個人一個人來,隻要重複足夠多的次數,就能夠讓所有人都喜歡上……
小男孩說的話,無疑是令人驚詫的,從最初的循環開始這個小男孩就已經成了這副模樣,但是他卻保持著清醒,還有理智,他前幾次的沉默是一種放棄希望般的無動於衷,正因為看見了太多的人被戲劇吞噬,他才明白自己在這種情況下什麼事情都做不到。
“……記得,姐姐,好疼啊……能不能殺了我……拜托。”
小男孩站在,身體沒有變化,也沒有因為疼痛而顫抖,隻是氣球上的笑臉在說話,帶著笑容說話,就連語調都帶上了歡愉的感覺,氣球上的那張臉,屬於小男孩的那張臉,睜大了眼睛看著二階堂奈,氣球在寂靜的黑色天空下搖晃著,沒有風,但是它搖晃著。
“孩子,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殺了你,但是你依舊像現在這樣子該怎麼辦?”二階堂奈問道。
“我沒有想過。”
“很疼嗎?”
“很疼。”
“……再忍一忍,等一會兒就好了。”二階堂奈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你說的那朵深褐色的花,花上麵還有一張臉,對嗎?”
“……是的。”
——木花咲耶姬,二階堂奈在心裡想到,深褐色的花,帶有荊棘的枝蔓,這不就是所謂的木花?那花朵上的那一張臉,是否就是木花咲耶姬的化身,木花咲耶姬蠱惑這個孩子是為了什麼,如果說這個孩子是第一個被戲劇扭曲的人……
如果讓這一次彙演結束,這個孩子還能夠回到以前的模樣嗎?看著小男孩那斷裂的脖頸處,二階堂奈的神色有點複雜,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夠幫助到這個小男孩,她的眼睛能夠看見,這個小男孩的身體裡麵沒有任何的傷口,心臟在健康跳動,肺也因為呼吸而有規律地收縮,隻是……那些紅色的血液已經幾乎被黑色的汙濁物取代,就連小男孩脖頸處,都隱約滲出了不少黑色的液體。
這是源自於木花咲耶姬的汙染,這位曾經的神明在此時已經和邪神無異,二階堂奈眼中的櫻花繞著她的瞳孔轉動著,想要窺探到男孩身上的傷,隻不過,她的眼睛告訴她,這個小男孩是健康的,唯一的傷口隻有脖頸處,彆的地方……什麼問題都沒有,可是小男孩的頭顱已經不見了,隻剩下了那個氣球,哪怕想要治療,也無從下手。
她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來減輕小男孩的痛苦,她所學習到的醫術告訴她,失去頭顱早就應該死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醫術是治療生者的,而不是治療死者的,從醫學上來說,這個小男孩已經死了,但他的身體卻又十分健康,這種矛盾讓二階堂奈不知道該怎麼幫助小男孩,作為一個醫者,她無能為力。
她能夠縫合嚴重的創傷,能夠剖離大片病變的缺口,能夠把無數人的生命從死亡線上拉回來,但是現在的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這個小男孩脫離痛苦。
在很久以前,她見過老師對那些已經搶救不回來的人說謊,告訴他們,很快他們就會被治好,那些人在聽了老師的話之後便會露出笑容,然後帶著希望向往新一天的到來,那些人往往撐不到第二天,在黑夜,靜悄悄的時候,那些人就在睡夢之中去了神的身旁,老師為他們蓋上白色的布,推著那些人的身體,沉默著,然後把那些人的死訊告訴他們的家人。
二階堂奈問過老師,為什麼要說謊,為什麼不如實告訴那些人,他們餘下的時間並不多了,與其給予他們不存在的希望,不如攤牌,這樣子,也能夠給到足夠的時間來進行最後的收尾,讓患者坦然麵對。
老師當時沒有反駁,隻是告訴二階堂奈,在某些時候,人會強迫自己說出謊言的,人之所以是人,正是因為他們對同類抱有的情感上的共通,同情、寬容、理解、體諒,這種對他人的一切共通感會讓人不由自主地說謊,會把事物朝著好的一麵描述。
現在二階堂奈感受到了老師當時話語是什麼意思,麵對這個孩子,二階堂奈說謊了,她無法讓自己說出男孩已經‘死去’的事實,她給予了這個孩子一個小小的希望,而這一個希望要付出的代價,是內心永遠無法彌補的愧疚感。
即便是素未謀麵。
“再忍一忍,孩子。”二階堂奈踮起腳,勉強夠到了那個氣球,她輕輕扶了扶氣球上那張臉的額頭,“很快就會變好了,我會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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