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岸矗立的棧橋,木樁飽經海水侵蝕,布滿青苔與貝類寄生物,在夜色中散發出腐朽潮濕的氣息。
棧橋上,搬運貨物的苦力們還未散去,零散放置的籮筐與麻繩,在風裡搖搖欲墜,影影綽綽如蟄伏的暗獸。
許一一帶著的燈籠被海風帶起的水浪撲滅。
隻好摸黑去找午後停靠小船的地方。
夜漸深濃,浪濤洶湧澎湃,一排排巨浪砸向碼頭與船隻,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白色浮沫飛濺四散。
雨水未至,不少人衣衫儘濕。
身旁兒人的腳步匆忙卻又踉蹌,而許一一的發絲早被海風扯得淩亂,肆意抽打在她臉頰上,生疼。
小船船身濕漉漉的,冰冷且粗糙的木板在她手下微微晃動。
許一一咬著牙,使足了勁,雙手摳住船舷,胳膊上的青筋瞬間暴起,似一條條蜿蜒的小蛇。
“我來幫你。”
一個漁民走了過來,喉嚨裡擠出一聲低喝。
兩人拚儘全身力氣,鞋底在濕滑的地麵上蹭出刺耳聲響,身子幾乎與地麵平行,一點點、一寸寸,拖著小船往岸邊挪。
海水被海風吹得不斷漫上來,灌進她的鞋子,大熱天裡竟然能感覺到寒意從腳底直躥心底,可她全然不顧,牙關咬得更緊,汗水混著海水順著額頭淌下,蜇得眼睛生疼。
兩人費儘全力,這才將船拖回到岸上來。
許一一的是小船,這般惡劣的天氣下,若還停靠在水中,難免會被風浪吹走或損壞。
所以在預知大風來襲前,要將船拖上岸,放置在安全的地方,才算穩妥。
“謝謝阿叔。”
許一一心生感激,那阿叔擺擺手,黑夜裡深藏功與名,轉身離開碼頭。
隻這一小會兒的功夫,碼頭上的大型船隻,一艘艘錯落停靠。
最大的福船,船身巍峨,足有三丈來長,船頭高昂,似要衝破暗夜枷鎖,精雕的龍頭怒目圓睜,雖朱漆剝落、金箔殘損,卻依舊透著往昔乘風破浪的豪邁,在黯淡天光下,恰似一尊守護漁港的古獸神像,威嚴肅穆
船身木板厚實,拚接之處滿是桐油塗抹的痕跡,在夜色裡泛著幽光,像歲月沉澱的記憶脈絡。
船舷兩側,懸著的幾盞燈籠晃悠閃爍,燈芯在玻璃罩內掙紮跳躍,光影飄忽,映出周邊海水詭譎變幻的紋路,時而是猙獰鬼臉,時而是幽深溝壑,轉瞬又被黑暗揉碎。
許一一沒來得及細看,頂著大風離開碼頭,小跑著回到食館。
此時的大堂裡隻餘零星幾位客人喝著酒。
剛進門,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砸落,轉瞬便成傾盆之勢,雨幕厚重得如同層層水簾,將許一一與周遭景致都裹在一片朦朧水霧之中。
“這雨可真大,許老板今晚你們可還要回島上去?”
帶頭的絡腮胡大漢“啐”罵一口,起身去關緊窗戶,嘴裡嘟囔著。
看到許一一不免關心一句。
畢竟大家夥都知道,許一一姐弟幾人是望海島裡出來的。
許一一搖搖頭,“這雨太大,夜裡行船也不安全,左不過後院還有房間,今晚便直接住下了。”
當初修繕房子的時候,許一一便考慮到這一點。
為免遇到今日這樣的情況,特地將後院的布局給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