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小徐大夫為人正直,又極其愛惜羽毛。
小徐大夫今年三十出頭,自小隨父背湯頭歌辨識草藥處理藥材,學醫二十年,至今獨立行醫六年,也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他生得眉清目秀,氣質清冷,怕人家輕視他年輕不信任他的醫術,二十出頭就蓄須,現有三縷烏黑的須髯,頗有點冷麵美髯公的模樣。
他問沈寧,“可有嘔吐、咳血症狀?”
沈寧想了想,搖頭,“不曾,就是頭昏,站起來天旋地轉。”
小徐大夫微微頷首,“這是腦袋淤血沒化開,要繼續吃藥,肋骨和腳踝不需用藥,靜養即可,過幾天我再來複診。”
前後也沒三句話。
小徐大夫坐在狹窄的屋子裡,從藥童手裡接過攜帶的毛筆就著昏暗的燈光寫藥方。
沈寧正欣賞他那筆不錯的毛筆字,就見小珍珠和小鶴年一起蹭過來。
她柔聲道:“徐大夫在給爹治傷呢,你倆去找奶玩兒吧。”
小鶴年卻舉著一個小麻布包,用胳膊肘拐了拐姐姐。
小珍珠就軟糯糯地道:“徐大夫,大人都說你醫術可好可好啦,我們把好吃的菇娘兒都送你,你一定要給我們爹治好啊。”
沈寧登時心裡暖暖的,悄悄按按裴長青的肩膀,示意他:瞅瞅這倆崽兒,多孝順,多懂事,咱真是撿著寶兒了。
坐在床上的裴長青便垂眸去看倆崽兒,卻發現小鶴年正在偷看他。
他心頭不由失笑,這小子是為了討好他?
裴長青沒怎麼的,小徐大夫倒是被討好到了,他也有一般大的兒女,可惜自己兒女頑皮淘氣得很,不像這倆孩子這般乖巧懂事。
他稀罕地看著倆萌娃,笑道:“我是大人,不吃這個,你們吃吧。”
小珍珠卻非要給他,“徐大夫,你帶回去給家裡的小孩子吃。”
雖然隻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力氣卻比同齡人大不少,愣是給徐大夫一種盛情難卻的感覺。
他哈哈笑道:“成,下一次複診,我給你們帶糖吃。”
倆孩子卻沒當真,這年頭糖多金貴呢,家裡的糖都被大伯娘把著,他們難得吃一次的。
沈寧又跟小徐大夫道謝。
小徐大夫給寫了方子,因為倆崽兒的舉動又額外叮囑好些注意事項這才告辭,帶著小藥童坐驢車回鎮上。
裴家也沒留飯,家裡兵荒馬亂的也沒心思吃,而且家裡也沒什麼好東西,總不能請人家吃雜豆飯,人家也不稀罕。
吳家除了吳秀娥親兄弟,其他人見沒事兒也先回去了。
外麵看熱鬨的村民也趕緊散了。
沈寧幾個給小徐大夫送出門,倆崽兒賣力地揮舞著胳膊送行,目送人家離去。
一轉身,對上裴大嫂陰沉的眼神。
吳秀娥:“老二家的,今兒請郎中我大哥付了錢,藥錢先從那兩吊錢裡出。”
大哥說他跟徐大夫知會過給開常用藥,彆開貴的,畢竟不知道吃多少天呢。
徐大夫答應的,可再便宜的藥也架不住長期吃。
要想有藥效,一副藥怎麼也得四五十文,吃上個把月就得一吊半的銀錢。
普通人家根本吃不起藥,有病都是自己硬扛的。
這裴二郎以往生病都不抓藥,現在摔一下倒是賴上他們吳家了。
簡直豈有此理!
沈寧去吳莊撒潑完,回來就一副非常冷靜通情達理的模樣,她淡淡道:“大嫂,隻要二哥好,咋滴都行,他要是不好了,我和孩子也活不下去,那我肯定沒完的,你還是先彆斤斤計較這兩吊錢,還是先盼著點他好吧。”
斤斤計較。
這幾個字刺痛了裴大嫂。
因為這是之前她掛在嘴邊諷刺沈寧的。
現在被回旋鏢紮中,那是真疼。
天已經黑透了,裴端點起油燈在堂屋跟舅兄們賠不是,都是他這個當大哥的沒管好家,沒勸導好二弟和弟妹雲雲。
吳顯明歎氣,“這也不全是妹夫的錯。”
他往外看了一眼,院子裡黑乎乎的,但是能看見裴父硌蹴在簷下木呆呆地愣神。
他就覺得這當公爹的真是沒用,連個兒媳婦管不住,讓她去親家村口鬨騰,又傷和氣又難看。
這得虧他爹娘大度也心疼閨女,要是那起子小氣的,指定得帶人上門來鬨回去,兩家打破頭以後都不來往。
他語重心長道:“妹夫,我爹娘這都是看在我妹子和成業的麵兒上啊。”
裴端連連道歉,滿臉羞愧。
他怎麼都沒想到,以前覺得爹娘無能不管事兒挺好,家裡聽他的,現在他卻恨爹娘無能,管不住老二家的。
看來,以後他得強硬起來。
吳顯勇又示意裴端,“姐夫,我爹可給了那潑婦兩吊錢和兩石半糧食。”
裴端立刻道:“二弟彆擔心。這錢和糧食我會還給咱爹的,不能讓他老人家跟著上火來氣。”
他都心疼老丈人了。
吳顯勇又道:“那藥吃幾天就行了,不是癆病,犯不上吃一個月。”
小徐大夫沒說一定吃一個月,但是也沒說一個月一定好。
吳顯勇想當然以為得吃一個月,畢竟裴二郎的確摔得不輕,可他不想出那麼多錢。
他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吳顯明:“二弟你彆急,徐家醫館是重名聲的,不會亂開藥,也不會拖著多吃藥的。”
徐家醫館是龍廟鎮最大的醫館,也是醫術最好的,這附近十裡八鄉但凡家裡有點家底的,誰沒請他出診過?
不能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