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見一麵麼——
溫知語這幾天因為雜誌的事情忙得連軸轉,上下班完全兩點一線,連吃飯的時候都在改稿子。
曹念約了她兩次吃飯,溫知語沒有時間,隻能都推掉了。
所以這會兒周靈昀這麼問。
溫知語其實很想直接說,並不是很方便。
況且,溫知語認為她和他的關係並沒有到能夠私下約見的地步,他們之間的交集基本為零,溫知語想不出有什麼事情需要麵談。
想是這麼想,但周靈昀前幾天剛救了她一次,說是救命之恩都不為過,周靈昀看起來不是會沒事找事的人,突然一個電話打過來就這麼直白地約她見一麵,溫知語沒能把拒絕的話說出口。
她在腦子裡思索了這兩天的工作安排,忙是真的,但也不是連一點空餘的時間都擠不出來。
到底是不好拒絕。
於是溫知語禮貌地回:“可以的。”
大概是考慮到了溫知語打工人的身份,周靈昀將見麵的時間體貼地定在了周六。
溫知語對此其實無所謂,雜誌約人的事情還沒著落,這個周末她就沒想過能休息。
周六一整天,溫知語意料之中是在公司加班度過。
周靈昀和她約的時間在六點半,溫知語給手機定了個提醒,整個下午都在埋頭專注於審稿修稿的工作,等到忙完再抬頭,瞥了眼電腦右下角,距離約定好的時間還有四十分鐘。
時間差不多,溫知語關掉電腦簡單收拾好桌麵,從椅子上起身前湊合地從黑屏裡瞥了眼自己,穿著簡單素麵朝天。
今天的主要任務是到公司加班,出門的時候沒想起來下午見麵的事兒,也沒顧得上化個妝。
溫知語稍微思索了下,沒打算臨時增加步驟,隻簡單從包裡掏出一支常用口紅,擰開,淺淺塗了一層提一下氣色。
這會兒正是下班的時間,但今天周六,不是工作日的晚高峰,路上不算太堵。
溫知語在公司附近的路口打了個車,二十分鐘之後到達嘉華天地。
這一片是市中心最繁華的商圈之一,彙集高檔的辦公區與生活區,建築錯落有致,放眼看去設計感十足的高樓大廈林立在落日下,像遊戲畫麵裡的特效。
司機將她送到商場a區大道的路邊,溫知語下車後在原地看了一圈,沒找到腦海裡醒目的名字標牌,她不確定餐廳的具體方位,打開手機微信,找到昨晚新添加的聯係人。
——昨晚掛掉電話之前,大概出於方便告知地點的原因,周靈昀順嘴問了一句她的微信是不是就是這個號碼,而後在掛掉電話之後主動加了她的微信。
溫知語同意之後隻來得及匆匆看了一眼他的微信名,一個簡單的句號,她沒點進去。
這會兒兩個人的聊天界麵裡,孤零零躺著他兩個小時前發過來的一條定位。
地址顯示的地方溫知語印象中聽曹念提到過一次,是一家酒店的私人餐廳,等級會員製的,位置很難預約。
溫知語方向感不錯,下車的位置距離餐廳不遠,她順著地圖很快找到了餐廳所在的酒店大樓。
一進入酒店大廳,看到周圍來往的客人大多都身著禮服西裝,引介處的花拱門顯示著今日在這邊舉辦宴席的歡迎語,看樣子是有人包了場。
大廳四周的幾個電梯走廊都有服務生接待,需要刷卡才能上樓。
溫知語手裡沒有任何邀請函,她不確定能不能上去,在原地猶豫稍許,正準備給周靈昀發個消息,一個穿著有素的工作人員朝她走來。
“您好,請問是溫小姐嗎?”
“你好,”溫知語放下手機,抬頭看向來人點了點頭:“我是。”
對方禮貌躬身做了個請的姿態:“您請跟我來。”
服務生領著溫知語來到另一側的電梯,比起其他電梯入口需要等待,這一側的電梯位置距離門口更近,但並沒有人在此等候。
電梯牆麵板隻設有一個按鈕,顯示27層,是單獨通向餐廳的設置。
輕微的失重感傳來,電梯上行速度很快,樓層一層層滑過,視野被抬高。
顯示板的數字跳至27時停下,小提琴悠揚悅耳的獨奏在電梯門滑開的同時傾瀉進來,將她縈繞入內。
溫知語下意識抬眼,她麵朝的方向正對著餐廳,門打開的瞬間入眼便是餐廳內部的裝飾和正對麵環繞的巨型全景落地窗。
這會兒天色稍暗,太陽在地平線將落未落,天空靜謐昏沉,像是被潑了深色的油畫塗料,西邊雲霞濃烈,整個城市陷入黃昏的藍調時刻。
餐廳占據整個27高層,占地麵積格外寬敞,視野開闊,但桌位寥寥,桌與桌之間的位置隔出寬廣的長距離,留下足夠的單獨空間。吊燈錯落之下,地板呈現出一種不透明的淡水銀色,輕淺地倒映著窗外的景色,燈光打得稍黯,與自然光無聲相襯,給人一種幾乎和落地窗外的天色融為一體的感覺。
小提琴的背景音混雜著用餐客人低低的交流聲,在一片黃昏暗調中,溫知語一眼看見了人群中的周靈昀。
男人背窗坐著,落地窗外濃稠的火燒雲和城市初上的燈火被默許一般在他身後肆無忌憚地無聲流淌。
他身上穿著依舊簡單,灰藍色的襯衫和休閒黑西褲,襯衫領口往下處的兩顆扣子隨意地散開著,露出的膚色冷白,手腕上一串沉香珠,和上次在洛灣公館差不多的裝束,卻依舊讓人感到無法忽略的低調、矜貴,氣質卓群。
不同的是,今晚,他脖子上的紅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條設計簡單獨特的銀色細鏈。
這會兒正坐在椅子裡,低著頭在看手機。
說不出來是什麼原因,他身上好像一直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氣質,整個人淡然鬆弛,可就算是不說話,在人群當中依舊有一種極強的存在感,不容置喙地吸引所有人下意識的注意。
就比如此刻,他人光是坐在那兒,就好像將周圍一切都拉入無聲的名利場。
溫知語多看了兩秒,職業病犯了,腦子裡不合時宜地跳出來那則小道八卦底下的一句熱評:連臉都是女媧娘娘親手捏的,周靈昀老實說是不是老天爺親手帶大的,小時候追著喂飯吃。
溫知語緩步走近。
大概聽見了聲音,男人隨意挑起眼皮望過來。
視線短暫對上,周靈昀放下手機,看見她抬抬眉梢,唇邊多了個似有若無的笑,很淺,看起來慵慵懶懶的,不失禮節。
服務生拉開椅子,在背景的音樂和周圍淺淡的花香中,溫知語走過去,在坐下之前,無意間和落地窗裡t恤短裙的女孩兒對視一眼,無論是鏡子裡和鏡子外,都顯出了和周圍氛圍的幾分格格不入。
這樣的感覺在她座下之後,周靈昀看過來的眼神中更盛了點。
溫知語不是不懂社交禮儀的人。
方家一向很重視禮節,方舒盈一舉一行也格外看中體麵,溫知語剛到方家有不少方舒盈看來的“小毛病”,是以最開始幾年一直被她盯著教待人接物的禮儀。從小到大,溫知語出席的社交場合從衣著配飾到言行舉止無一不被細細叮囑過,務必不要失了大家閨秀的臉麵。
從小耳濡目染,溫知語如今已經能夠獨立應付各種場合,儘管如此,她還是很難輕鬆地接受上流社會的這一套社交禮儀,覺得拘謹束縛,而且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的言行舉止,和她實在不搭。
這兩年搬出方家之後,需要出席的場合更少,溫知語不需要再為應付社交費心。
平日裡穿衣上首選是怎麼舒適怎麼來,整個人都輕鬆許多。
不過此時此刻,溫知語在看到落地窗裡的自己時,很少見地生出了一點歉意和臉紅。
倒不是因為彆的。
隻是再怎麼說,周靈昀也是幫過她的人。
她好像
有點怠慢。
溫知語垂著眼,輕輕抿了抿唇掩住情緒。
對麵,周靈昀似乎沒察覺到她這點輕微的不自在。
他視線隨著她坐下之後放平,自然地落在她身上,表情沒什麼變化,唇邊恰到好處的笑意不變,在她坐下之後主動開了口:“朋友今天剛好在樓下辦宴會,所以就把地方定在這兒了。”
嗓音清沉,尾調有點懶:“習慣麼?”
像是解釋,為什麼選在這裡。
這樣一個周圍男女伴看起來更像是約會的地方,低調奢華,其實和他的氣質很搭,就算不是因為宴會,他和人見麵的場合估計和這裡也不會相差甚遠。
想到這裡,溫知語那點不自在的情緒很快消散掉了。
她點了點頭,隨口道:“挺好的。”
既然他還有其他的約會,那這場談話不合適太久。
將思緒拉回來,回歸正題,溫知語主動問:“您說有事找我,是什麼事情呢?”
“不是急事。”
周靈昀朝上菜的服務員抬了抬下巴,服務員將切好的西冷放到了溫知語手邊,他說:“臨時約你,耽誤你吃飯,不好意思了。”
他單隻手臂隨意地放置在桌麵上,腕骨從半挽的襯衫袖口伸出一截,隨意握著玻璃杯的手非常漂亮,骨感修長,皮膚很白,所以淡色的青筋很明顯,襯得那串沉香珠顏色更深,說話的時候語調如常,鬆鬆懶懶的,拿起倒置的水杯,親自倒了杯水,遞過來,征求意見地問:“這家牛排還不錯,先吃飯再聊?”
這種屈尊降貴的隨性讓他看上去顯得似乎很好接近,也很好說話。
不太像那個傳聞中那個不感興趣轉臉就不認人的大少爺。
溫知語視線掃過一眼那杯水,對他的周到體稍感些許奇怪。
——她想不到他約她見麵的理由,此刻看不出來他今天是以什麼立場和身份露麵。
也沒想到還有一起用餐的流程。
溫知語不太想和不熟悉的人在這樣的場合吃飯,配上他的身份,更覺得得拘謹。
“不——”
正要客氣婉拒,但在開口的瞬間,她的肚子突然非常配合地叫了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