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送進去後,我會率武獅營直接突圍,然後就在城外遊弋。”
“然後我可自由了,可以去其他城池看看情況,可以找機會再從外側衝進蠻族的營帳,再給城內送一次水。”
謝翼把這個想法在腦袋裡過了一圈。
良久後,他才苦笑著開口:“我覺得……將軍您這個法子都不能稱之為法子。”
“哦?為什麼?”林起峰挑挑眉毛。
“有兩個問題:一來是,這樣搬水效率也太低了,兩千騎,就算每人搬三桶水,又夠全城用幾日呢?一兩日,兩三日?”
“多拖一天,就多一份希望,隻要我們能找到一直拖下去的辦法,先受不了的會是有十五萬人的蠻族。更何況,朝廷總會派援軍來的吧。”林起峰沉聲說。
謝翼點點頭,倒沒有在這一點上一直爭辯,繼續說道:“二來是,將軍您如果單純突圍,或許還真能來去自如,可如果要大鬨一通後還送水的話,敵人肯定會彙聚過來的,麵對數量更多又更整齊的敵人,突圍時,武獅營恐怕會損失慘重。”
林起峰靜靜聽完謝翼說的話,吐了口氣,沉默了,回首靜靜望著東南方向的天空。
謝翼也沉默了會兒,才意識到什麼,跟著他望過去:“將軍是在望遼水城?”
“也不知道少將軍現在如何了。”
“沒。”林起峰開口,“我是覺得今夜風景挺好。”
謝翼哭笑不得。
“這麼好的景色,你不寫首詩嗎?”林起峰忽然說。
“你從前可是宜山謝家的大才子啊,腹中的才華,該吐一吐。”他看著謝翼的眼睛說。
“謝家恐怕早就不認我這個投軍的粗人了。”謝翼自嘲地笑。
“況且謝翼多年不動筆墨了,哪裡還寫得出什麼詩。”他補上一句。
“哈!你騙得了彆人,騙不了我!”林起峰笑了一聲。
“化名‘易解’流傳的那幾首邊塞詩是你寫的吧?”
謝翼有些驚訝:“原來被將軍猜到了。”
林起峰笑:“自從給扣上了名將的帽子,我近年讀書可讀得多,也算粗通文墨。”
他頓了頓,又低聲說:“有沒有後悔投軍,現在被困在這個鬼地方?”
“以你的出身和才華,要是在天燭做官,現在不說當上九卿,當個左正使還是不成問題吧?”
謝翼聞言,單膝跪下拱手:“謝翼能夠追隨將軍,萬死不悔!”
林起峰沒說話,把他拉起來。
他沉吟了會兒又說:“算了,也彆作詩了,作首詞吧,寫出來,我來唱。”
謝翼瞪大眼睛:“怎麼能讓將軍在這唱?”
林起峰咧嘴一笑:“咱們軍人就是得唱歌啊,一起唱著歌,才覺得旁邊都是兄弟,什麼也不怕。”
“不是我吹牛,我歌唱得不錯的。”
“我和你說過沒?十七年前杜老將軍提拔我當參將,就是因為我歌唱得好。”
謝翼笑著聽他說完,也不再推辭:“好吧!那謝翼就寫一首詞。”
他果然思如泉湧,不著筆墨,當場就吟了出來。
“好詞!”林起峰讚歎。
“那我就在這城牆上唱與士卒們聽,可有什麼伴奏的嗎?我記得你有把隨身的笛子?”
謝翼點頭:“本來應當用古琴,不過謝翼的古琴放在家裡,也不去取了,就用笛子吧。”
他從腰後抽出一支黃褐色的笛子,笛身像是塗滿了油一樣光滑,不論品質如何,想必主人是常常摩挲的。
謝翼將笛子放在嘴邊,流暢地吹了起來。
月光下,笛聲像溢出的水,緩緩充盈了天地。
幾拍過後,一個雄渾的嗓音開始應和。
“霜天曉,
緩轡徐徐度野城,
邊塞雁群橫。
烽火急,
凱歌聲,
小隊戎裝出夏城。”
笛聲和歌聲共鳴著傳出很遠很遠,城內的百姓和軍士都抬頭望向北城樓。
也一直傳至了北邊蠻族的營地。
在武威將軍沒睡的這個夜晚,蠻軍的兩個領頭人物居然也沒有睡。
甚至還在雨後驅馬同遊,呼吸新鮮空氣。
“阿真啊,大夏人看過你的投石機,竟然高興得唱起歌來了。”一人白馬白氅,臉上冷笑,遙遙望著城牆。
“要是能把這兩個人逗樂,也算得上是一場好表演了。”另一人騎紅馬,笑著回答。
“什麼意思?你從笛聲和歌聲中就能知道這兩個人是誰?”
“大君倒是可以猜一猜,唱歌和吹笛的這兩個人是誰。”騎紅馬的人神秘地笑。
白馬上的人沉吟了一會兒,說:“既然你讓我猜,那肯定不是一般人,唱歌的這個人是林起峰?”
“正是。”騎紅馬的人笑著點頭。
“你怎麼知道的?”
“其實是由笛聲猜出來的,吹笛的人在音樂上的造詣不俗,能吹出這個音色的,恐怕城中隻有一人,那就是武威將軍林起峰的兩位副手之一,中郎將謝翼,世家出身,從前也是有名的才子。”
騎紅馬的人頓了頓,才繼續說:“那麼,這個讓謝翼為他伴奏的人是誰,就不言而喻了。”
“原來如此——”白馬上的人點頭,
而後大笑。
“親手砍下大夏武威將軍的頭顱之前,聽過他唱歌,倒也是一件快事!!”
……
遼水城。
既然堅決反對出兵的張平之已死,甚至還是作為反賊死的,那麼由林塵主導的出兵一事,就變得順理成章了起來。
可林塵萬萬沒想到的是,在關於出兵的軍議上,太守趙鳴突然給了他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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