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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莊齊在學校躲了她哥哥很久。
在這期間,唐納言給她打過電話,關心她的學習和生活。
當時莊齊在圖書館,口袋裡手機忽然震動幾下,嚇了她一跳。
再一看見哥哥兩個字,細白的手腕緊跟著顫抖起來。
林西月坐在對麵,小聲問她:“怎麼啦?臉色突然這麼不好?”
莊齊揚了一下手機:“沒事,我出去接個電話。”
“嗯,快去吧。”
她小跑出了門,走到圖書館的外牆邊坐下,短促地叫了句:“哥哥。”
“怎麼了?”唐納言聽見她聲音不對,他說:“不舒服嗎?”
莊齊說:“噢,不是的,在圖書館呢,跑出來接你電話。”
唐納言笑了下:“那也不用跑,就算你沒接到,我再打就是了。”
“嗯。”莊齊垂著眼眸,撿了根樹枝子在地上亂劃:“你找我有事嗎?”
他坐在辦公室裡,兩根手指拈住一頁文件說:“小齊,怎麼這兩周都不見你回家?”
莊齊頓了下,撒謊前,她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說:“快考試了,要複習的功課很多,我怕做不好。”
聽筒裡清潤的聲音默了一息。
唐納言說:“這樣,那你要按時吃飯,彆太累了。”
“好。”莊齊的頭發被風吹起來,她撥了撥:“哥哥也是,少喝一點酒,仔細身體。”
唐納言點了下頭:“不用擔心我,去看書吧。”
她掛了電話。
素白的臉因為一個拙劣的謊言開始泛紅。
莊齊相信,哥哥也一定聽出來了,這根本就是一個借口。她經由他的手長大,說什麼話,做什麼事,低頭的瞬間是在想什麼,幾時高興,幾時想擺臉色,都瞞不過哥哥的眼睛。
但他是公認的謙謙君子,對著外人尚且溫和通達,從不叫人下不來台,又怎麼會去揭穿妹妹呢?
唐納言把手機丟在桌上,他從抽屜裡摸了包煙,站起來,走到窗邊,撥開銀色打火機,偏頭點燃了。
他抽了一口,就把手架在了窗台上,白煙繚繞在他的指間。
總部大樓外種著兩排梧桐,陽光從粗壯的枝葉間落下來,一地晃蕩輕擺的影子。
唐納言靜靜地出了一會兒神。
從妹妹上大學以來,仿佛就同他生了隔閡,日常見著,兄妹也說不了兩句話,總是他問幾聲近況,莊齊就要回房間,或者出門去見朋友,行跡匆匆。
她自己也許沒發現,每次她站起來,說困了想睡覺的時候,手腕一直在抖。都不用細細推敲,一看就知道是編出來糊弄他的。
也罷,她高興糊弄,他也隻能聽。
這是小孩子長大以後,所有長輩的最後歸宿,避免不了的。
隻是他也鬨不清,究竟是小莊齊人大心大,還是他哪裡做得不好了。
敲門聲響了兩下,唐納言不緊不慢地掐了煙,走回桌邊。
他揚聲說了句:“請進。”
“唐主任,老夏催著要的審計報告,我看他這會兒不在,先交給你。”來人是審計部的付總,他手上拿了一份材料,遞給唐納言。
唐納言翻了翻,“這次集團內部業務審查,沒什麼問題吧?”
付群說:“問題肯定是不老少,看怎麼整改吧,有些也確實是避免不掉的,真落實到工作裡,哪有那麼合規啊?”
唐納言給他派了根煙,笑說:“你講這種話,我怎麼聽著那麼彆扭。”
“嗐,到了下麵,當然要板起臉立製度了,這不是在你老兄跟前嘛。”付群笑著用兩隻手接過來,夾在了耳朵上頭,他說:“將心比心,我們也是在業務部門待過的人,互相理解。”
他點了一下頭,看了眼手機,是辛伯打來的電話。
唐納言當麵接了:“對,不用去接,她還是不回家,等考完吧。”
付群算了下,閒談著問了一聲:“齊齊讀大三了吧?”
唐納言說:“大二,九月份升大三,期末了,忙。”
“那也不一定,她學習那麼用功,期末怕什麼的,彆不是談戀愛了。我家小外甥女就是,每次去學校都喪著臉的,打從談了個男朋友以後,連家也不回了。”付群頗有經驗地告訴他。
室內昏淡的光影裡,唐納言夾著煙的食指關節,細微地跳動了下。
過了一會兒,他平靜地笑了笑:“也有理,還真是說不準。”
付群沒發現他任何的不對勁,仍絮絮說著話。
他問:“集團百年慶典這個事兒,老夏交給了江宏坤?”
突如其來的煩躁,讓唐納言也點上了煙,深籲了一口。
他的聲音冷了下來:“他是文宣部的負責人,這一塊兒他不抓誰抓?”
付群話裡有話:“我看他最近也沒什麼心思吧,家裡一團亂麻,又要走關係,去爭江城華泰的一把手。”
“管那麼多。”唐納言伸手撣了下煙灰,笑說:“誰家沒本糊塗賬呢,是吧?”
本來要延伸下去的閒言又被對麵撥了回來。
付群有些懊悔,明知道唐納言是從不議論人的,有什麼事都會擺到麵兒上來講,他還起這麼個話頭。
這位公子哥兒給了他一點好臉,他就放肆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唐納言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他明明是敷衍搪塞你,但你仍會覺得舒服。
他溫和的嗓音,不疾不徐的語調速度,一派沉穩的舉止,像化育萬物的春雨,很難令人不喜歡。
付群連忙起身告辭:“那我就先走了,辛苦你。”
唐納言周到地送他出去:“分內之事,不說這個。”
他走了以後,唐納言踱回到位置上,獨自坐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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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第一天的傍晚,莊齊站在宿舍樓下,等辛伯來接。
算算日子,她真的很長時間沒回去過了。
但昨天期末考試完,總在學校賴著不肯走,怎麼也講不通呀。
要是起了疑,哥哥脾氣教養再好,也要來領人了。
六月的京城雨水豐沛,隻是刮了一陣小風,就有細雨落下來。
司機到得很準時,黑色奧迪在麵前停下時,她用一隻手擋在頭頂上,小跑著上了車。
辛伯連車都還沒來得及下,更遑論給她打傘。
他唉了聲,往後遞過去一盒紙巾:“沒淋著吧齊齊?你應該等我一下的。”
莊齊扯出兩張,從左邊臉頰擦到右邊,她說:“像這樣的斜風雨,打傘也要淋濕的,乾嘛還勞動您呀。”
辛伯感慨地摸了摸方向盤:“我老了,動作不如你快嘍。小時候去學校接你下課,你還背著書包到處望呢,我人都站到你麵前了。”
“是啊。”莊齊把紙團揉在手心裡,她笑了笑:“您都接送我這麼多年了,再要您累著,顯得我這人多不懂事兒。”
辛伯說:“是不是很久沒回家了,才上大二就這麼累嗎?”
“嗯。”莊齊不願意多談其他,聳著鼻子,做了個誇張的表情說:“累得要命。”
車開進大院後,莊齊接了辛伯的傘,下了車。
她剛站定,就被周衾喊了兩嗓子:“齊齊!齊齊!”
莊齊對辛伯說:“您先回去吧,幫我放一下包。”
“好的。”
天色昏暗,細雨洇潤著道路兩旁深綠的灌木叢。
她撐著傘走過去,站到周衾麵前說:“你怎麼傘都不打一把?淋成這德行。”
“故意的。”周衾靠得離她近了一點,把臉伸過去:“就是想讓你幫我擦一下。”
他們在一起長大,從小學到高中都沒有分開過,隻不過周衾去了清大數學係,這才見麵少了。
莊齊拿出帕子,輕柔地給他抹掉額上的水珠。
擦完後,她有些嫌棄地丟給他:“咦你幫我洗乾淨。”
周衾即刻接住,笑得頗有點自作自受的意思。
他說:“那我還不如自己擦呢,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