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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的日子太長了。
莊齊不肯閒著,報了個翻譯培訓班去聽課,她為打發時間,也沒抱多大希望,卻意外學到了很多的技巧。
這一天下午,周衾他們來接她去吃飯。
到了培訓班樓下,等了好半天也不見齊齊出來,打電話又不接。
周衾急了,解開安全帶就上樓去找。
他尋摸過去時,教室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一個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晚霞燒成酡紅色,黃昏的日頭像浸在了油紙裡,金黃地、溫柔地籠罩著莊齊。
她烏黑的頭發抿在耳後,手裡緊握著一支筆,邊聽錄音,快速寫下一個個符號。
周衾知道她在做口譯訓練,沒有吵她。
他安靜地坐在一旁等。
直到雷謙明也受不了了,上來質問這兩個人怎麼那麼磨蹭時,錄音剛好放完,莊齊開始對著她寫了大半頁的稿紙,用很標準的英式發英,譯出了剛才的原文內容。
雷謙明還以為她在做朗讀,湊上前去看。
結果紙上隻有一堆零散的混亂記號,而他基本都看不懂。
他微微張開嘴,扭頭對周衾說:“周兒,你快告訴我,她是瞎念的。”
周衾揚了揚手機:“我把齊齊讀的錄了下來,這是翻譯軟件譯出來的,和原文沒有區彆。”
雷謙明吃驚地扁了扁嘴:“行啊莊齊,文曲星上身了是吧?”
“這不就是我的專業嗎?”莊齊不慌不忙地收拾東西,她說:“馬上就要考試了,翻不出來才奇怪好不好?”
雷謙明苦悶道:“你們這些女孩子都怎麼下苦功在學啊!那鐘且惠也是。”
莊齊笑說:“且惠才厲害呢。人一個學法律的,硬把口譯證考下來了,我去考雅思,都不一定能比她分高。”
“走了。”
到了吃飯的地方,雷謙明剛一坐下,就對胡峰說了剛才的事,舉著他的手機。
胡峰不怎麼相信的,質疑道:“你是說莊齊對著這麼一張紙,口裡就禿嚕出了大段的英文?”
“沒錯。”雷謙明收回手機,把拍下來的圖片刪了,他又說:“莊”
莊新華舉了一下杯子,先發製人:“不用跟我說,我相信我不會比她差。”
下一秒,雷謙明和胡峰對視了眼,同時不屑地翹了一下嘴:“誰問你了!”
“”
這座園子在京郊,遠處深深淺淺的山川峰巒,在餘暉映照裡化作青黛一色。
周衾沒有進去,他陪著莊齊在外麵走走。
他們繞了大半個庭院,莊齊始終緊蹙著眉頭,惆悵滿懷的模樣。
兩個人踩過從枝葉間篩下的一地光影。
周衾開口道:“齊齊,我看你怎麼還悶悶不樂上了?”
莊齊笑了,隨手扯落一片樹葉:“請問誰補了一天的課,還能高興得起來?”
周衾撓了下後腦勺:“那天回去之後,你哥哥沒說你什麼吧?你沒著涼吧?”
“沒有,我哥也沒說什麼很嚴重的話,不用擔心。”莊齊小力撕著綠葉子,心不在焉地看遠處,是鄭雲州和哥哥到了。
唐納言走在前麵,唇邊噙著一抹溫和的笑,眉目疏淡。
鄭雲州看見他倆,抬起手打招呼說:“這不周家的嗎?過來讓我好好看看。”
莊齊和他一起走過去。
叫了句雲州哥後,她自發地站到了唐納言身側。
這個再自然不過的習慣,令唐納言悄無聲息地抬了下唇角。
他對身邊人說:“周衾也成了大男孩子,跟你一樣高了。”
鄭雲州比劃了下:“真的,都這麼壯實了,小時候雞崽子似的,碰一下就倒。”
周衾笑了笑:“雲州哥,你從瑞士回來了,那裡留學好玩嗎?”
“反正我這輩子是不會再去了。”鄭雲州提起來就兩眼一黑,他說:“因特拉肯的天上是會下人的,晚間娛樂活動是完全沒有的。餐館的味道比老唐的性子還淡,咽都咽不下去,所以三餐都必須我親自動手做。到後來每天就煮點麵,能勉強維持生命體征,不用送去搶救就行了。”
莊齊被他話裡的語言排列組合驚到。
她頓聲:“因特拉肯下的什麼大活人嗎?”
鄭雲州說:“是啊,他們彆提多喜歡滑翔傘,下班了都靠這個回家,一抬頭天上就各種飄著人。”
“好酷哦。”莊齊忍不住笑了一下。
鄭雲州說:“好酷是吧?下次我帶你過去體驗一下,度假還是不錯的。”
從十歲那年學滑雪摔骨折了以後,莊齊徹底怕了這類的極限運動,碰都不敢碰。
她挨上唐納言的胳膊,縮了縮:“算了吧,我可不去受罪。”
“不會的。”唐納言拍了下她的手背:“他也得有本事把你帶走。”
莊齊仰頭望了眼她的哥哥,嗯了一聲。
她的聲音輕綿質軟,往人身上撲過來時,像黃梅天潮而黏的風。
鄭雲州意味深長地笑了下:“你一天在你哥哥身邊,肯定是沒人能帶走你。等將來戀愛結婚了,要去瑞士度蜜月就告訴我,給你安排得妥妥當當。”
聽見這樣的話,莊齊不自覺地捏緊了手指。
再看她哥哥,仍是那副冷清坦然的表情,仿佛一束照在溪邊的霜月。
唐納言笑說:“那樣就最好了。小齊,先謝過你雲州哥。”
原來哥哥也覺得,她戀愛結婚,是再好不過的事。
也對,她總歸要出唐家的門,不能在這兒賴一輩子啊。
天色暗成靛藍的長廊裡,莊齊露出一個聊以解嘲的笑容。
她的聲音比剛開始更輕了:“謝謝雲州哥。”
“彆客氣。”
這頓飯,莊齊吃得心神不屬。
她的麵前擺了一例清燉金錢鰵,還是熱的,咕嘟冒著白煙,湯汁在瓷盅裡動蕩著,像煮沸了世上所有的不安,無情地淹向她。
唐納言看了她一眼:“特意給你燉的,到了換季的時候你就身體不好,怎麼不吃啊?”
“吃啊,聞起來就很香呢。”莊齊依言,拿起勺子來嘗了一口。
她在白水汽裡,不被察覺地閉了閉眼。
情之一字,不知貽誤了多少姑娘。
馮幼圓往她碗裡看了一下:“噢,納言哥,身體不好的人有,我們就沒有?”
“有!我們幼圓還能沒有!”鄭雲州招手讓服務生過來,他說:“快點把馮小姐的端來。”
唐納言周到地解釋了下:“你的那一例加了不少藥材,所以時間長了點兒。”
喝完,莊齊緩了緩臉色,她說:“哎,我的怎麼就沒加?”
唐納言說:“人參太補了。我怕你受不住,你又不如幼圓底子好,她喝慣了的。”
幼圓嗯了聲:“那是,我們從小皮實著呢,什麼不吃呀。”
“行了,把你嘴邊的醬擦一下。吃吃吃,就知道吃。”莊新華給她遞了張紙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