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丹蘭斂了眼眸,長長的睫毛動了動,走過來,牽著霍古賢的手,對永王福了福身,便款款而去。
她被白布包裹著的身體,猶如夏日裡湖邊上隨風搖曳的枝柳,不,像是荒原裡的獨木,在經曆著風霜雨打,卻堅定的迎著每一日升起的朝陽,倔強的活著。
但,同時,也單薄無比。
“小女,就拜托王爺了。”霍成義深深鞠躬。
永王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來時想了無數種可能,譬如,來到霍家,雖進得了門,卻見不到霍成義,又或者是見到了霍成義,對方冷淡拒人於千裡之外,但他萬萬沒想到,霍成義竟然如此的……熱情。
腦海裡回想起明德帝千叮嚀萬囑咐的那些話,“十九,皇兄如今進退維穀,外有藩王虎視眈眈,內有世家逼迫阻撓,父皇臨終前,拉著朕的手,說,崇意啊,大庸就交給你了,你一定不要讓它毀了。”
明德帝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是無比的凝重,還長長的歎氣,最後拍著他的肩膀說:“十九,霍家不比京中的那些世家,去了霍家,切記禮賢下士,不可端親王之威,朕如今是求賢若渴,若不是京中時局緊張,朕定會親下汴州,此去,你那些臭毛病一律不準範,若霍家不同意入朝為官,你需得鍥而不舍的上門,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一個激靈,把腦海裡明德帝的叮嚀囑咐甩了出去,急忙揖禮,“霍先生言重了,霍家能為國效力,是大庸之幸,百姓之幸,小王微薄之力,卻也定會全力照拂霍家人。”
把女兒拜托給他什麼的,實在是太熱情了,霍家女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兒,若是帶回去,可不是能隨便往後院一扔就了事的,他還記得淮南侯府的張十一被自己女兒羞辱到哭。
想來,阿君是不喜有個後娘的吧,以前沒想過要找個女人代替江影,現在知道阿君也不喜歡有後娘,就更不會娶繼妃了。
霍成義聽了永王的話,更確定能醫治自己女兒的人另有其人了,永王必是不知情,不然不會誤會他的話。
不過,永王竟然拒絕了自己,難道女兒的病已經流傳出去了?得好好查一下。
霍丹蘭的病,是後來才流傳出來的,不過外麵的流言不多,隻知道霍家有人得了怪病,這個人在霍家頗有地位,霍白川很在乎的一個人,其他的就沒有更多了。
“好說,好說。”霍成義溫和的打著哈哈,揮手讓霍家子弟們退下,喚胖胖的管家,霍彪領福伯下去安排休息,她則帶永王去見霍白川。
霍丹蘭牽著六歲的霍古賢慢慢走到鵝卵石道上,霍古賢仰頭,可愛的小臉滿是開心。
“姑姑,賢兒也想和你一起去京城好不好?”霍古賢拉著霍丹蘭的手,搖啊搖的,笑臉寫著委屈和不舍。
霍丹蘭被他搖得沒辦法,柔聲道:“留在汴州不好嗎?京城沒有族學,而且姑姑去京城是去看大夫的。”摸摸霍古賢的頭,她聲音幽幽,充滿了忐忑,就算治不好病,能看到他,能回去看看,也值了。
霍古賢覺得,丹姑姑好像在看另外一個人,眼神溫柔的看另外一個人,可怎麼可能,丹姑姑此時看的是自己啊。
“姑娘,夫人找您。”有下人過來稟報。
“賢兒快去找你娘,姑姑要去正院了。”霍古賢想哭,他總覺得姑姑要永遠永遠的離開他了,以後疼愛他的姑姑要去疼愛彆人去了,心裡臉上滿滿的委屈,死死的拽著霍丹蘭的手不放。
霍丹蘭蹲下來,與他平視,好看的雙手撫了撫小男子漢緊皺的雙眉,“賢兒乖,快去找你娘,不然姑姑要生氣了?”
姑姑要生氣了,姑姑生氣就不疼他了,小小的霍古賢就更委屈了,但他也不能惹姑姑生氣,委委屈的點點頭,“姑姑不要生氣,賢兒這便去找母親。”
嘴裡說著要去找母親,卻還是拉著霍丹蘭的手不放,小臉委屈極了,霍丹蘭無奈,隻得對下人說:“送公子回去。”
剛才還說得好好的,但現在霍古賢反悔了,一個勁的發脾氣,“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說得急,哇的大哭起來。
“好好好,不去,跟著姑姑。”霍丹蘭無奈,隻得妥協。
霍古賢得了允準,立馬收起眼淚,眼角還掛著淚珠,卻笑得格外開心。
牽著小霍古賢,霍丹蘭心事重重的去了霍家正院。
一路走過,遇到些許灑掃下人,下人行了禮,待人走遠後,紛紛聚在一起嘀咕,“丹姑娘對賢公子真好,就像對大公子一樣。”
“哎,丹姑娘這輩子都這樣了,心裡苦,隻能對公子們好些,將來也不至於晚景淒涼。”一灑掃的粗使丫頭道。
聚在一起的丫頭們聽了這話,都不讚同的看了她一眼,話雖如此,可說出來總歸是不好。
有人小聲接著說:“聽說這次從京城來了位王爺,你們都知道吧,就是皇上的胞弟,聽說他就是來接丹姑娘去治病的。”
“切,咱們霍家都治不好的病,太醫院那群庸醫就能治得好?”雖然是粗使丫頭,但他們是霍家的丫頭,優越感比宮裡的女官還強。
這時,身後走來一大丫鬟模樣的人,嗬斥道:“都不要命啦?大公子的話你們是當了耳旁風了是嗎?”
幾個粗使丫頭急忙告罪做鳥獸散,待大丫鬟一走,又聚在一起,“現在以禮相待,等治不好的時候,大公子發怒,也不知道誰會倒黴。”幾人想到前幾個所謂神醫,後背不禁涼颼颼的,都替未來要給丹姑娘看病的那位大夫捏把汗。
對於下人這些同情亦或是嘲笑,霍丹蘭早已不在意了,她牽著霍古賢的手,來到正院,正院掌事嬤嬤阮嬤嬤老遠便迎過來,“姑娘,姑娘可來了,夫人正一個勁的念叨姑娘呢,姑娘快隨奴婢去見夫人。”
霍丹蘭態度淡淡的,那雙好看的眼睛,滿是嘲諷,阮嬤嬤訕訕的收了話,然而臉上的笑容卻越發不知該如何處理。
隻是乾笑著將霍丹蘭領了進去,看到跟著的霍古賢,想要開口阻止,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閉嘴。
自從那件事後,姑娘就不似從前了,整個人仿佛一夜之間變了,不再隻把自己關在繡樓裡,也不怕見人,更不怕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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