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這件事,趙淑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心裡總想著,若先生乾涉她開鋪子做生意該如何是好?畢竟投師如投胎,拜了老師,入得師門,便全權由老師管教,許多時候家中父母都無權乾涉。
不過心裡再擔憂,這師依舊是要拜的,太後得知趙淑竟撿了個老師,還是洛鵠,直呼她運氣太好。
許是洛鵠以前名聲實在是太大,雖然趙淑壓根不知曉,太後竟不嫌洛鵠出生平常百姓家,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的道:“尊師教導,莫要玩鬨,也莫要耍威風,可都記下了?若又像以往般,哀家可不饒。”
趙淑忙點頭,以前的那些懂幾個字便想著揚名立萬為人師表受彆人幾句挑唆便棄她而去所謂老師,怎可與洛鵠這個大詩人相比?
太後看她點頭極快,也不知她把話聽進去了沒有,親自讓張楚備了拜師禮,如今大庸拜師,依舊延襲了孔聖人諸弟子拜師時以十條臘肉為束修的慣例,極為中道。
自然,張楚準備的拜師禮,除了十條臘肉,便是衣袍錦鞋,還有府邸,丫鬟奴仆等,畢竟洛鵠如今是極為落魄的。
從行轅回來,趙淑便帶人出了城,霍家家丁給洛鵠搭了一個草棚,供他容身,守了他一宿,天寒地凍的,若再守兩天,定是要守不住。
見到趙淑來,簡直像是看到了救星,連忙行禮,“參見郡主。”
“辛苦了,初春。”示意了一下。
初春忙走上前,從袖口取出一個錢袋子塞進霍家家丁手裡,“天冷,辛苦了,郡主請喝茶暖暖胃。”
“多謝郡主,多謝郡主。”連連感謝,也不矯情推脫不收,收了錢銀,便飛奔離開,剛跑幾步,便見到自家七爺領著人,行色匆匆的過來,“奴才給七爺請安。”
“洛先生呢?”霍成趌問。
“在前方。”他指了指趙淑所在的地方。
此時趙淑在草棚前,規規矩矩的跪下,初春等人心疼不已,冰天雪地的,無護墊,郡主跪在冰層上,落了病該如何是好?
但趙淑拒絕了盛夏手裡拿著的護墊,堅持跪在雪地裡,“學生趙淑求見。”她名為趙淑,封號君,乳名阿君,在老師麵前,當是自稱名,以表對老師的敬意,若有字,自然是字為先,但她一為女子,二未及笄,自然無字。
話音落下,草棚內無人應,她再道:“學生趙淑求見。”
依舊是無人應,常言道事不過三,趙淑再次道:“學生趙淑求見。”
第三聲後,草棚才有了聲響,隻聽洛鵠道:“蘇秦之苦,可受得?”
趙淑大喜,忙拜了拜,“受得。”
又聽:“日雕月琢,可做得?”
“做得。”
“渾俗和光,你之所願,可明曉?”
趙淑頓了一下,渾俗和光,喻不露鋒芒,與世無爭,也指無能不中用,這四個字端看個人是如何理解,趙淑想了想,不露鋒芒也罷,與世無爭也好,或是平庸無能,她都無所謂,隻要活著,活得比仇人好,活得比仇人久,便好。
更何況,洛鵠怎會願意他的學生不中用?又怎會讓他的學生與世無爭?既是擇了她這個女弟子,便不再是與世無爭。
她重重磕了個頭,“學生明白,渾俗和光,學生之所願。”
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洛鵠已出了草棚,一身乞丐才會穿的破衣襤褸,在寒風中飄飄蕩蕩,臉倒是洗了,露出俊朗卻滿是滄桑的臉龐,入了中年的他,身體並未發福,反而極為乾瘦。
“老師。”趙淑驚喜的叫了一聲,洛鵠隻是點點頭,並未說話,趙淑忙站起來讓張楚等人擺案燃香。
兩根木條撐起孔老夫子的畫像,放在案上,案幾旁是一張椅子,供洛鵠坐。
霍成趌站在一旁看著,見洛鵠果真是要收趙淑為弟子,歎了口氣,走到洛鵠身邊,聲音不輕不重的道:“洛兄,日後你我兄弟終於可並肩而戰了。”
洛鵠看向他,兩人默契一笑,洛鵠並不以做趙淑老師,得永王府為後盾而羞恥,彆人如何看待他,他絲毫不在意,幸好,霍成趌並不如此看待他。
“拿酒來。”霍成趌豪氣乾雲的道。
小廝忙給杯子斟滿,兩人一人拿一杯,相視一笑,酒杯在空中碰撞,“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百姓福社稷福,江山穩固,敬孟軻。”孟軻者,亞聖也。
說罷,兩人將杯中清酒灑向大地,酒水落在雪地裡,迅速蔓延,酒香四溢,趙淑將兩人的話,都聽進耳裡,對兩人的敬意又深了許多。
這世上,有像她一樣的俗人,也有像霍成趌、洛鵠般‘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持遠大抱負,以江山社稷為己任的大家。
一切準備妥當,趙淑恭請洛鵠高坐在上,她先拜天地,再拜祖師,後拜恩師,三叩九拜禮後,雙手遞上敬師茶,洛鵠接下,抿了口道:“以仁為禮,以仁為樂,靜以修身,儉以養德,為師之願。”
趙淑叩首,“弟子謹遵老師教誨,定秉承師命,不負老師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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