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沈伊苒買傘的判斷是正確的。
兩人在日料店裡一談就是兩個鐘頭,再出門時,整座城市已經淹沒在了水簾之下。
沈伊苒撐開手裡的透明傘,瞥了眼在身後買單的周硯塵,雖然很想丟下他一走了之,但出於乙方該有的禮貌,她強迫自己問了一句:“外麵雨還挺大的,需要我捎你回公司嗎?”
“不用。”他從西裝褲兜裡摸出錢包,抽了張信用卡遞給了收銀台。
“哦。”沈伊苒點點頭,剛想說那我先去趕末班地鐵了,就聽他淡淡補充說,“還麻煩你稍我去下地下車庫。”
“……”沈伊苒嘴角抽了抽,無奈收回了邁出店門的腳,又垂死掙紮地追問了句,“您車庫離這遠嗎?地鐵快停運了,我怕趕不及,不行可以先稍您去旁邊的便利店買傘。”
“不算遠。”他收回信用卡,垂眸掃了眼腕表,“趕不及的話,我開車送你回去,反正也順路。”
“順路?您怎麼知道我住哪?”沈伊苒微怔了下。
“……”周硯塵動作一頓,表情閃過了一絲的不自然,“上次吃飯,你自己說的。”
“是麼?”沈伊苒疑惑皺了下眉,她不記得自己有在餐桌上提過這個話題啊。
她好像隻有在等車的時候和李萌夢說過,但他那時候不是在一旁打電話麼。
他難不成並沒有在認真聽電話,而是在聽她倆聊天?
這也太荒唐了。
“嗯。”周硯塵肯定地點了點頭,“你說自己住在玉林那邊。”
見他回答得這麼坦然自若,她一下子有點不確定了起來,或許餐桌上也說了吧。
畢竟她那天有些用腦過度,記不清楚也正常。
“那周總您住在?”她問。
周硯塵遲疑了片刻,才有點含糊說:“我住在玉林再往北邊一點的地方,總之是順路。”
沈伊苒想了想,覺得她都得送他去車庫了,再拒絕他送她回去也沒什麼意義。
畢竟她確實要趕不上末班地鐵了,這下雨天又不好打車。
而且剛才跟他公事公辦地談了兩個小時的項目,他也沒像她預想的那般挑她什麼刺,她感覺自己差不多可以單純地將他看作甲方了。
“那多謝了。”
沈伊苒踏出了日料店,將傘高高舉了起來。
周硯塵微微低頭走進她的傘底,禮尚往來似地和她客氣道:“是我該說謝謝。”
雨滴落在傘頂,發出了劈裡啪啦的聲響,街邊霓虹招牌的燈光穿過透明的傘麵,灑在了並肩行走,卻默不作聲的兩個人身上。
時不時路過的汽車大燈,照得兩人的臉龐忽明忽暗。
沈伊苒盯著順著傘骨淌下的雨水,恍惚間又回到了過去。
那晚的雨一直沒停,周硯塵也一直沒有走,咖啡喝完了就懶懶倚著窗台刷手機。
直到她咖啡店要打烊了,他才走去門口,看了眼換上常服,拿著雨傘走出休息室的沈伊苒。
“我還能享受蹭傘的會員服務嗎?”他朝她眨了眨眼。
她動作頓了下,說:“你回宿舍的話,我可以稍你一程。”
男生宿舍在南校區,她從咖啡店回北校區的女生宿舍剛好也會路過。
“如果我不回宿舍的話,就沒有會員待遇了嗎?”
“……”她微微噎了下,低頭擺弄著雨傘說,“看你要去哪了,太遠的地方我怕送你回來趕不上宿舍的宵禁,我們樓下阿姨有點凶。”
看她一本正經地和他解釋理由,他不禁笑了起來:“這樣,那我就回宿舍吧。”
沈伊苒動了動唇,本想問他這麼晚了還想去哪,但覺得兩人也沒多熟,她這麼打聽彆人的私事也不好,便沉默地點了點頭,轉頭鎖上了咖啡店的門,撐起了雨傘。
他個頭很高,她要特地將傘舉高一點,才能遮住他的身軀。
而且她不敢靠他太近,生怕會發生什麼不必要的碰觸,所以有一小側的身子暴露在了雨中,漸漸被打濕了肩膀和胳膊。
察覺到這一點的周硯塵腳步一頓,朝她伸出了骨節分明的手:“還是我來撐傘吧,看你舉得有點費勁。”
……
七年後,同樣的話忽然又在她的頭頂響起。
沈伊苒一愣,回神轉過頭,看到了周硯塵伸過來的寬大掌心。
她頓了片刻,淡漠斂了眼神:“我沒覺得費勁,不用勞煩周總了。”
和當年截然不同的回答,讓周硯塵微微怔了下,手也不自然地懸停了片刻,才若無其事地抄回了西裝褲兜。
變大的雨聲,及時蓋過了此刻沉默的尷尬。
一直到地下車庫,沈伊苒才打破沉默道:“周總車上有塑料袋嗎?傘不套一下的話,會弄濕你的車吧。”
“沒有,沒關係。”周硯塵並不是很在意地解鎖了停在牆邊的黑色邁巴赫,還紳士地幫她拉開了副駕的車門。
但沈伊苒並沒有買他的賬,禮貌一笑說:“我還是坐後麵吧,比較方便放傘。”
周硯塵眉頭微微蹙了下,很快又恢複麵無表情,淡淡關上了車門:“那沈小姐隨意。”
上了車,她看他調出了導航,問她:“你家具體的地址是?”
“玉林二村,停在小區門口就可以了,我有傘。”
她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他也沒再追問她家的門牌號,輸入完地址,就手搭上方向盤,啟動了車子。
或許是因為車廂內安靜得有些過分,在車子駛出車庫後,周硯塵伸手擰開了車載音響。
一首粵語老歌響了起來——